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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一天拍摄照样已经是晚上九点。
事实上今天的戏都集中安排在白天,本来七点就能结束,唐司礼看时间还早就又临时加了一场,不能说当中没有要干耗顾若河几个时辰的意思。
他们约的就是今天下戏过后,而不是具体几点。
唐司礼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元旭日在吃盒饭,顾若河在弹琴。
她手上是一把简易的电子琴。
听在唐司礼耳中却感觉让她硬生生弹出了三角钢琴的高级感。
唐司礼一向自认是个毫无乐感的粗人,但顾若河正在弹奏的这首歌他是很熟的,毕竟最近他反反复复的循环这一首。可循环了那么多遍,唐司礼却不得不承认以他毫无乐感的听觉也认为这个现场的电子琴版本才是他听过所有的版本里面最动人的。
“《光影》。”一首歌弹完的时候恰逢元旭日的盒饭也已经见底,咂了咂嘴抬头跟唐司礼道,“唐导认为我们小顾弹得怎么样?”
唐司礼冷冷翻了个白眼:“你们试图用弹琴弹得好来说服我让她留下来继续演戏?”
“我相信唐导一定已经听过这首歌了,对于这首歌作为《夜愿》的主题曲仿佛也是赞成的态度。”浑然不在意他冷淡,元旭日笑吟吟道,“就是不知道唐朝把歌拿给唐导听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唐导,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是谁?”
唐司礼愣了愣。
如同元旭日先前在车上对顾若河所言,T虽说没有出道,混电影、电视剧配乐圈子却不是一天两天了,牌不可谓不大,甚至这几年俨然已经成为好几位大牌导演的御用配乐班底,唐司礼正是其中之一。
而用惯了T的导演都知道,唐朝作为堪称天才的词曲创作人,但凡T拿出手的作品基本都由唐朝操刀,时间久了,也不会有人特意去问一声词作是谁曲作又是谁。毕竟唐朝那样的人如果是拿来非原创的作品,无论如何也会事先说明情况。
他如果没说……那百分之百就是故意的。
“词曲作者是T前段时间刚收的新人,也就是站在唐导您面前的这位了。”元旭日也不卖关子,指着顾若河道,“我们当然不是妄想靠琴技来征服唐导,就是想让唐导感受一下,写得出《光影》这首歌的您剧组的演员,唐导认为她对《夜愿》这部片子的理解能力到位吗?这样的演员唐导真的不能再重新考虑收下她吗?”
顾若河:“……”元旭日卖安利的口吻时常都让她有冲动劝他放弃目前的职业去卖正儿八经的安利去。
唐司礼闻言却是真的感到意外,看向顾若河习惯性皱着眉头:“这首歌是你写的?”
顾若河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她跟唐朝几人说过《光影》的词曲作者并不是同一人,却忘了跟元旭日讲,但这个时候明显不是解释这件事的好时机。
唐司礼回想他后来看的顾若河试镜当天的录影,以及她来剧组第一天他亲自试的几段戏,而后问出与元东升当天在期会听到顾若河演奏这首歌后一模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试镜的时候不直接唱这首歌?”
顾若河怔了怔,脱口就讲出大实话:“我唱歌五音不全。”
唐司礼一脸“你当我傻”的冷笑:“你唱别的歌好好的,唱自己的歌反而五音不全了?”
“……”顾若河一时哑然。
唐司礼神情越见冷淡:“所以你就是这个德行最烦人,小小年纪……”
“如果我唱好这首歌呢?”顾若河罕见十分不礼貌地打断他说话。
唐司礼挑眉:“你唱不唱的好你自己的歌关我什么事,我还要替你买单了?”
“我跟唐朝说过,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写出比《光影》更适合《夜愿》的主题曲。”顾若河十分冷静道,“因为他们同时做很多事写很多歌,我花了两年时间却只写了这一首歌。而且因为我喜欢眉意这个角色,写歌时候本身也是从眉意的角度出发去写这首歌,如果她在戏里唯一完整对江烨华唱的是这一首歌,我相信效果一定会比原本的要好。再加上我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以及理解的程度,”顿了顿,她看着唐司礼一字字道,“即便唐导您真的想要再次重新为这个角色挑选演员,我只是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试镜的机会,因为我相信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于这个角色的解读会比我更深刻。”
唐司礼不怒反笑:“谁给你的自信?”
“难道不是唐导您给我的吗?”顾若河目光半点不退,“一个月以前我的确没有自信敢说这句话,甚至您当时说角色原本钦定的演员是李芷芮,说实话我吓得脚都软了。可是这一个月以来我在剧组学到的东西,现在即便李芷芮小姐再一次出来与我共同竞争这个角色,我也自信绝不会输给她。”
唐司礼淡淡道:“还有吗?”
顿了顿,顾若河只考虑了一秒钟就选择实话实说:“如果下次再遇到像前几天那样的情况,我大概还是没有办法很冷静的处理。”
元旭日无缝接洽她的话:“可是现在既然有我在,那么她就绝不可能再发生那种事了,即便发生也根本不用她自己来处理。”
唐司礼与元东升堪称熟悉,对元旭日自然也不陌生,闻言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反驳他这话,只目光冷淡看向顾若河道:“既然你这么自信,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收工以后你过来试两场戏,第一场是你自己说的换歌,第二场是你拍屁股走人那天本来应该要拍的那场戏。如果两场戏你都通过了,我就认可这个角色非你不可,否则你立刻走人,别再找一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来烦我,也别再在我眼前晃。”
元旭日:“……”唐司礼你可以的,帝国影视部的总监大人在你口里都成王二麻子了。
顾若河静了静。
她不擅长感情爆发的激烈戏的短板连习蓝都知道,又遑论唐司礼?
与其说唐司礼这是在刁难她,不如说他确实是在如她所言的,要让她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而演唱《光影》……
安静也不过五秒钟,五秒过后,顾若河慢慢点了点头:“谢谢唐导,我会做到的。”
“最好是。”唐司礼轻哼一声,转身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我让你试的第二场戏,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刁难你?”
顾若河摇了摇头。
唐司礼淡淡道:“那是因为有人跟我说你那天晚上半夜两点还在打电话请教那场戏该怎么演。”
在根本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继续演戏的情况下。
在一晚上连番遭遇挫折的情况下。
而那才是他答应再给她一次机会的最重要的原因。
*
唐司礼走了,而顾若河沉浸在那句“有人跟我说”之中,浑然忘却今夕何夕。
*
摆在顾若河面前的问题有很多。
像是那场感情爆发的戏。
她那晚与元东升在电话里对台词的时候的确感觉到酣畅淋漓,但她自己也很明白有些心结并不是说一两句台词试一两次戏就能放下,说到底还是元东升对她而言原本就与别人不太一样。再则她那晚与现在的心态又已经截然不同。
再像是演唱《光影》。
这问题对她而言其实是要比演戏更大。
可……
明明应该思考这些问题的她,却在打发了元旭日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只回想着唐司礼的那句“有人跟我说”。
这几天以来,顾若河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元东升这个名字这个人。
她心里总是分得清主次的。
或者说,她总是竭力的要求自己时刻清醒,分清主次。
她知道自己内心依赖元东升不同于他人,是以有一丁点涉及到工作上的事但凡这名字从脑海里跳出来也会立刻被她强行按压下去。即便与元嫣一起曝出丑闻后她内心极度渴望接到元东升一个电话哪怕一条随便什么短信,但她却装作从头到尾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装作完全没有在意过他从未试图联系过她这件事。
因为她想,工作上的事本来就跟他不相干,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元东升,她隐隐害怕当她口中“元先生”这个称谓必须要发生变化时,改变的方向是“元总”而不是“元东升”。
而当这个称谓竟然真的要发生这样的改变的时候,她选择主动将“元总”两个字叫出口。
当不想跟他在公事以及他家人发生牵扯的意愿与她自己的前途相冲突的时候,她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对自己前途更有利的选择。
分清主次。
时时刻刻暗示自己,那个与自己没见过几次面、并不太熟的男人对于她而言其实并没有多重要。
偶然的相逢,无聊的时候一起吃碗面,有事的时候她选择她的前途,他为他的妹妹焦头烂额……就是这样浅薄的一触就破的联系而已。
可是为什么又要反反复复去想呢?
当唐朝跟她说他在意与元嫣完全无关的她的经历他连林栩文的事都查出来的时候。
当唐司礼跟她明示这个她豁出一张脸不要求来的机会其实大半功劳要归功于他那一句根本没必要特别讲出来的话的时候。
为什么又要反反复复想,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一而再的管她的闲事?为什么在她跟他谈条件的时候却反复追问她到底得罪了谁?
唐朝说什么来着?有些事不要追问别人,要自己用心感受。
而她用心感受的结果……是感受了一个小时静不下心终于还是拿起手机写了一条不知所谓的信息,然后眼一闭牙一咬怀着“我就是偏偏要作死”的心情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不到十秒钟,那边的电话就直接回了过来。
牢牢盯着那个不断闪烁的“元”字,顾若河一时陷入激烈的心理斗争。接?好尴尬,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不接?岂不是显得她很心虚,事实上她那条信息也没说错什么呀……
铃声响了已经快一分钟,即便那边始终耐心十足,可再一声之后,电话应该就会被自动挂断了。
鬼使神差的,顾若河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键,战战兢兢将手机拿到耳边,听那边劈头问道:“什么叫虽然很谢谢我帮了你但是以后不要再因为元嫣的关系再对你诸多关注?”
原本的两分心虚在这声质问里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顾若河没什么情绪牵了牵嘴角:“就是字面意思,元先……元总是元嫣的哥哥并不是我的哥哥,没必要每次都因为元嫣顺带着也帮我,再说我那天利用了元嫣……”
“她昨天才交代我离你远点。”元东升老实不客气打断她话。
顾若河呆了呆,条件反射追问道:“为什么?你跟她说了我那天利用帮她的事跟你谈条件了?她生气了?”
电话那头元东升似乎也顿了顿,而后一字一顿问她:“你到底是在意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帮你?还是在意她为什么要让我离你远点?”
她当然……两个都很在意啊。顾若河下意识解释道:“我没有利用完她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意思,我准备跟她见面的时候再跟她说。”
“我知道。”元东升道,“所以我也没有要帮你代劳的意思。”
顾若河呆呆道:“那你为什么……她为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元东升闲闲道。
总觉得这男人今天似乎有点……幼稚?顾若河一边心里嘀咕口里老实道:“两个都挺重要的。”
却不防元东升竟然又立刻追问道:“谁先谁后?”
顾若河:“……”她实在是感觉有点不能忍了,道,“元总你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元东升冷静道:“你是不是更想问我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既然对方都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顾若河也就从善如流的默认了。
没曾想元东升竟然道:“就当是吧,现在你可以回答了。”
“……”既然堂堂上市公司的总裁能将脑残的特质表现得这样鲜明,顾若河觉得自己再藏着掖着未免太过失敬了,便也学着他那种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你先,她后。”
电话那头元东升的声音陡的带了两分高兴:“为什么?”
顾若河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答了。”
没有为什么。
元东升就是很重要。
她可以说谎。
但她没有。
元东升明显被她这两句大实话取悦了:“你吃晚饭没有?没吃的话现在出来找我吧。”
顾若河呆了呆:“我在哪?你在哪?”
“你在《夜愿》剧组所在的酒店里,我在你上次请我吃夜宵的面摊上。”元东升耐心答道。
顾若河这时候其实是全凭条件反射在与他对话:“可我为什么要出来?”
“你不想知道十万个为什么了?”
“你可以现在就在电话里跟我讲。”
“我要吃面。”元东升十分理所当然。
顾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