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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元宁,你给我站住!”陆府大门外,王春安高声喝道。
唐元宁主仆刚走出陆府大门,闻声讶然的停下脚步,他转身看见王春安正气愤的走向自己。
“春安,你”“什么时候你可以与我称兄道弟直呼我名讳了?可不要以为有几个钱,经常参加咱们的聚会,就以为能与我平起平坐了!”王春安站在他面前,不客气的说道。
唐元宁沉下脸来,一旁的章再生则是暗怒在心。
这人仗着亲爹在松江有权有势,便敢骄傲自大,居然这样不顾身分的在大街上对少爷恶声恶气起来!
“那好,王公子叫住我,不知有何指教?”面对王春安的盛气凌人,唐元宁冷声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你这是刚从哪里出来的?”王春安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上陆府拜访,不成吗?”唐元宁冷面以对。
“陆府可是松江县令的府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你一个商人之子去陆府走动,不是想坏了陆大人的清誉吧?”王春安怒瞪着他。
“坏了陆大人清誉?”唐元宁听得一愣。
“没错,若不想让人产生官商同谋的不必要联想,我劝你还是少往陆府去!”
“除了心术不正的人,或是认为我爹为官不廉者,才会做出任何不当的联想,我想,王公子应该不是上述的这两种人吧?”陆明雪绷着脸走出来,对着王春安问。
王春安一听她这话,立即涨红脸,被堵得完全接不上话来。
她见他总算闭嘴了,便转身对唐元宁道:“唐大哥,这是你的扇子,刚落下了忘记带走。”她笑着将扇子交给唐元宁。
“瞧我真是粗心大意,竟将扇子落下了。”唐元宁不好意思的取回自己的扇子。
一旁的王春安听见她叫自己王公子,却唤唐元宁唐大哥,亲疏立见,登时令他心头又起火,自己都已经在外头放话,将来非娶她陆明雪不可,但她居然不当一回事,弃他就唐元宁,更可恶的是,这唐元宁是他不放在眼底的人物,她却偏要与这人走得近,这分明是折辱他、给他难看!
“有道男女授受不亲,明雪怎好亲自接待男宾,这般行为陆大人与明云难道都不说话吗?”
王春安冷冷的问。
陆明雪斜睨他一眼。“说得好,这事我父兄都不过问了,王公子是不是管多了?还有,我与你好像还没有到可以互称名讳的地步,你直呼我明雪,好像也不成体统吧,以后还请王公子叫我陆小姐。”她这是听了之前王春安教训唐元宁的话,将这巴掌再打回王春安脸上。
“你!”王春安气结,可偏拿她没办法,只得忍气的再问:“你当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名声?我才十二岁,尚未及笄,就算与男人多交谈两句,也不至于身败名裂吧!再说,唐大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与恩人生分,岂不反成了忘恩负义之徒?”她又说得王春安张嘴无言。
“其实王公子说的没错,是我顾虑不周,明云不在就该离去,不该在陆府多坐,不该造成外人对陆小姐的误解。”唐元宁紧绷着声音说,他并不想与王春安为敌,只能压抑自己的脾气说出这些话来。
一旁的章再生不由得替少爷感到难过,西朝的商人虽富有,但社会地位却不高,士农工商中商人位于四民之末,少爷听从老爷的告诫,不能得罪世家子弟,尤其王春安的背景雄厚,若王家将来存心在生意上为难唐家,唐家是单纯的生意人,绝不是有官府势力的王家人的对手,这就是为什么少爷非忍王春安不可了。
陆明雪不了解唐元宁的苦衷,对唐元宁忍气吞声的态度感到气怒起来,尤其又见王春安那得意自大的样子,就更不爽了。“你我清清白白的,怕人议论什么,你这样畏畏缩缩的,反而才会教人误解!”
唐元宁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冲动,为了唐家基业,他忍着不辩解。
王春安见他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对自己低头的模样,更显得色。“我说唐元宁,你有自知之明最好,本是什么样的身分就该认分,像你这种蝇营狗茍、贩夫皁隶之徒别想高攀人家!”
他连极度贬人的“蝇营狗茍、贩夫皁隶”这两句话都出口了,唐元宁脸色铁青,这回终于忍无可忍的想要反唇相稽。
章再生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袖子要他隐忍,少爷都忍了这么久,若还是得罪王春安,那岂不白费?
让章再生这么一拦,唐元宁再次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忍了再忍。
可陆明雪哪里能忍,立刻怒道:“商人不偷不抢,正当做生意,反倒是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样不是向商人买来的,若无他们,你们这些自认为高洁、不屑铜臭之人,岂不衣不蔽体、无食充饥?比起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酸儒,商人高尚多了,至少西朝的繁荣富裕还得靠他们维持!”
她虽知古代的商贾地位不受人重视,但像王春安这般辱没人也着实太过分了,就连一点读书人该有的风范与品格都荡然无存,既然王春安自认清贵,她就干脆讥讽得他无地自容。
王春安闻言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靠贬低别人来提高自己的身分,结果只是在暴露自己的无知与贫乏而已。”
“你你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竟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你疯了不成?”王春安怒说。
“官宦人家又如何?凡事要讲道理,我劝你最好向唐大哥道歉,表示读书人还知反省,要不你这人真要算是废了。”
王春安的脸彻底绿了。“你要我向唐元宁认错道歉?!”他爆筋的问,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有错自当道歉,这有什么好问的?一个品德修养好的人,反而是朴实谦下的,不是吗?”
王春安向来骄矜自满、目空一切,陆明雪的话哪里听得下去?“唐元宁,你敢要我道歉吗?”
他气势汹汹的问。
陆明雪也充满期待的望向唐元宁,希望他这回能挺起胸膛做人,不受王春安威逼。
唐元宁虽然十分感激陆明雪挺身为自己说话,但他清楚王春安是斗筲之人,自己若逞一时之快让王春安道歉,将来这人必会对唐家不利。
最后他黑眸黯淡的垂下,只能说:“我无须你的道歉。”
王春安闻言立即得意的对着陆明雪道:“你听到了,他无须我的道歉,这表示我没错,错的是你!”
陆明雪怒瞇了眼,气唐元宁没骨气,为何非要对这人忍让,但更恼的是王春安的欺人太甚。“哼,随你道不道歉,这事我不管了!”她气得转过身回陆府。
唐元宁见她拂袖而去,明白她是对自己失望了,这一刻他真恨自己没用,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回应她的仗义执言。
而王春安在她离开后,狠狠瞪着唐元宁“你到底给明雪吃了什么药,让她好好一个官家千金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唐元宁,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再接近明雪,她是我的,等她及笄我就会娶她进门,你若趁她年纪小不懂事带坏她,灌输她奇怪又不得体的观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出言警告。
唐元宁脸色一沉“明雪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是你我说什么就能影响她的,反倒是我劝你,若真想娶她,就必须改变你自己,否则她根本不会接受你。”
与她相处后,他对她已有些了解,她不是时下一般胆小怯懦需要依附他人的闺秀,她观念新颖、想法独特,不是自大狂妄的男人能掌控得了的,王春安想真的获得她的青睐,若还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恐怕到头来会是一场空。
“唐元宁,你还是想找麻烦吗?好,咱们走着瞧,我会让你后悔与我作对!”王春安听不进唐元宁的规劝,只当他仍有意相争而勃然大怒的离去。
来年,一匹马奔驰于青石板上,尘埃扬起,街上行人怕被撞伤而纷纷闪避。
“小姐,小心!”陆明雪与又香行走于街道上,又香见那快马笔直的朝她们而来,吓得赶紧喊着陆明雪。
陆明雪正被路旁一处卖针线的摊子吸引,闻声回头时已惊见马蹄子就在面前,根本来不及闪避,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哪知这马蹄硬生生煞住,若再晚一步拉紧缰绳,她就真的没命了。
“明雪?!”马背上的人急唤。
她听这声音耳熟,猛地回过神来,仰头往马背上望去。“唐大哥,怎么会是你?!”想不到在街上纵马狂奔的人居然是唐元宁。
“我有话对你说,能跟我走吗?”唐元宁着急的问她,他之前先去了陆府扑空,得知她来街上,这是专程赶来找她的。
“好。”她见他神色如此焦急,没多想就点头要上他的马。
“小姐,您不能就这么跟唐公子去啊!”又香阻止。
唐公子的马在街上一路狂奔,早引起侧目,这会四周的人正注视着他们,小姐若众目睽睽下坐上男人的马,怕是会流言满天飞了。
陆明雪思及此,不禁也犹豫了。
唐元宁见状,急道:“我就要走了,这话不说怕以后没机会了!”
她惊讶,什么意思?他要走?!
这下陆明雪不再多想,握住他伸来的手借力跃上马背,直接跟着他扬长而去。
又香追不上人,一个人在街上又惊又急,不知回去该怎么对老爷和少爷交代。
而唐元宁带着陆明雪奔出了闹街后,在离城门前半里处停下,那里有另一辆马车等着。
见他们靠近,负责驾马车的章再生立即上前道:“少爷,您总算来了,老爷与夫人久等不到人先走了,让您随后快跟上。”
“好,等我先和明雪说几句话就走。”他一脸凝重的说。
章再生忍不住瞧了一眼陆明雪,脸上莫名有股埋怨。
陆明雪见状很讶异,她有得罪他吗?
章再生张口似想说什么,但终究作罢,点头先到一旁去等着,让少爷与陆明雪道别。
“他怎么了?”陆明雪满脸疑惑的问向唐元宁。
他叹了口气“别理他,我有话对你说,但因为时间仓卒,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将你带来。”
他晓得自己在街上将人带走有损她的名声,但自己若不见她一面,将来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为了不想留下遗憾,他还是不顾一切的这么做了。
“你说要走,是要上哪去?”她问。刚听章再生的话,竟是连唐老爷夫妇也离开了,他们是要举家迁移吗?
唐元宁面容沉重的点头。“去京城。”
“为何这么突然?”她怔然的问。
“你完全没听说唐家的事吗?”他反问,难道她对他真的一点也不关心?
“是有听见一些,唐家生意近来不太顺利是吗?”
那次因为王春安的关系,他们不欢而散,事后联系便少了,但她多少还是由大哥口中听闻到一些唐家的消息,唐家近来不知何故生意遭人打压,甚是不顺遂,而她也有些担心的。
“是的,因为不顺利,所以非走不可。”唐家发生剧变,在松江的生意遭到重挫,几乎生存不下去,因此得举家迁移,重起炉灶。
“唐家的生意为何会一夕垮掉?”她愕然。本以为唐家只是一时不顺,难关渡过后不会有大碍,不料却是到了得放弃一切远走的地步。
唐元宁目色沉沉地望着她。“其实我临走前坚持见你一面,是想提醒你一件事,王家人不是善茬,你好自为之。”
聪明如她,立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唐家会如此,是王家所为?!”
陆明雪深吸一口气,蓦然明白了所有事,不禁万分震惊,难怪章再生要摆脸色给她看了,是她害了唐家,只因之前她逼得唐元宁与王春安翻脸,王春安因此报复唐家,利用其父王童人在松江的权势让唐家短时间内垮掉!
“对不起,是我的原故”她白了脸孔。
“这不是你的错,是王春安心胸狭隘,也是我们唐家太不经考验,这才轻易让人恶整。”这事真的不怪她。
“不,是我太天真,是我不知你的难处,不知道王春安的阴险,那日逼着你与王春安翻脸,我若不这么做,唐家还能在松江府安然生存。”她自责不已。
自己来自未来,怎会不知人心险恶,只是她小看了古人、小看了人心,却高估自己洞察事物的能力,她在陆家被父兄保护得太好,忘了唐家不是陆家,没有能力对抗王家,而她竟还逼得他与王家为敌,这半年来自己少见他,也是怪他没骨气,不敢对王春安据理力争,如今知道自己错了,却是来不及了,唐家已垮,她要如何对得起唐元宁?!
“明雪,我对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愧疚的,我只怕你将来遇人不淑,让王春安给害了。”
这些日子以来,王春安像是被激到了,放话陆家千金他无论如何必定娶到手,而目前王童人与陆大人官位相当,明雪若不愿意嫁,陆大人还有能力拒婚,倘若他日王童人升了官,官位高于陆大人,那陆大人绝保不住女儿,他怕自己这一走,将来她若落入王春安手中,王春安非良人,未来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放心,就算没有你的警告,我也不会瞧上王春安。”她咬牙说。
那小子根本是个坏心眼的屁孩,她打一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真不晓得他为何还死命来缠?也许这小子变态,她越是拒绝,越是激得他非得到她不可。
“这就好。那我走了,这匹马就留给你自己骑回去。”他跳下马,独留她在马背上。
陆明雪眼眶逐渐泛红。“你要保重。”明白说再多歉意的话,也不能改变什么,此番他离去前途未卜,她能说的只有这个。
唐元宁望着她,深眸黯淡,胸口有股说不出的窒闷感。“我会的,你也珍重。”
她落下不舍的泪水。“好”他惆怅地再望了她一会,终于转身朝章再生驾的马车走去。
陆明雪盯着他的背影,心中难过,他可说是自己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朋友,却也是被她害得最惨的人。
唐元宁走了几步路,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挣扎了一下,接着回头走向她。“我可以向你要一样东西吗?”他提起勇气问。
“你要什么?”
“你亲手绣的汗巾。”
“汗巾?”
“是的,那块绣有无嘴猫的汗巾能否赠与我?”他忍了很久,总算开口向她要了这条汗巾。
陆明雪讶然,以为他并不喜欢hollekitty的图案,没想到他却向她讨要?
“你若喜欢,我可以相送,不过,你当日见到的那块汗巾我并没有带出来,但我怀里有新绣的,同样有只无嘴猫。”她由怀中取出自己前几日才绣好的新作,上头新绣一只可爱的kitty猫。
唐元宁接过她新绣的汗巾,左下角果然有那只奇特又怪异的无嘴猫,他微微一笑,当日没勇气向她要,今日总算开口了,虽非同一块汗巾,但只要有这只猫就行了,这只猫彷佛就代表独一无二的她,他想收藏留念。他将汗巾仔细收进怀里。
“谢谢你的相赠,盼他日咱们有再次相见的一天。”他难舍的说。
陆明雪感伤的轻点下颚。“只要有缘,千里能相会。”
他曾救过她的命,而她却害得他落魄远走,她注定欠他,希望来日有机会让自己还他这份恩情,也一并弥补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