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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绸缎庄的掌柜姓王,全名王祥贵,是个五十开外的精瘦老者,他随着路娘子走进雅室的时候,宜儿正泯了一口小丫头上的茶水,然后轻轻的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王掌柜见了宜儿的做派,不敢托大,上前恭恭敬敬的鞠躬行了个礼,然后道:“小人王祥贵,是得一绸缎庄的掌柜,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的贵人?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小人便是。”
宜儿笑了笑,向绿芙点了点头,绿芙便从身上掏了一张契书出来,递给了王掌柜,道:“掌柜的先看看这个。”
王掌柜恭敬的接了过去,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满面惊诧的看了过来。
绿芙就道:“我家小姐是青湘侯府大房的嫡长女,几日前老夫人就将这铺子过户到了我家小姐的名下,掌柜的应该是听说了吧?”
王掌柜很快就定了神,再度对宜儿行了个大礼,道:“却原来是东家小姐来了,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东家,还望东家海涵。”
宜儿道:“王伯言重了,我此番过来本就是临时起意,也就是想过来随便看看,认认人,王伯经营得一多年,深得祖母的倚重,我一介深闺女子,又年轻识浅,今后还要多多得王伯的提点帮助,王伯可不准推辞,半道上给撂了摊子呃!”
王掌柜慌忙道:“东家这是折煞小人了!切莫再这般称呼小人了,小人粗人一个,哪里受得了东家这般称呼?”
宜儿笑道:“只是一个称呼,哪里有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王伯不要跟我生分了才好!”
王掌柜叹道:“东家提点,小人受之有愧啊。”又转身吩咐路娘子去拿帐薄,这才对宜儿继续道,“原本东家换更,按规矩小人是该上门给新东家清帐的,只是这马上就月底了,老夫人那之前也特意来打了招呼,让小人月底盘点的时候再一块上门给东家过目,小人也想,东家和前东家老夫人本是祖孙,所以……”
宜儿道:“王伯误会了,我这次过来,当真是临时起意的事,帐薄啊什么的,王伯就是摆在我面前,我也看不懂,所以早点晚点送来,也没多大差别。”
王掌柜道:“东家宽厚,小人就更不能不知规矩了。”
这会路娘子已将帐薄拿了进来,毕恭毕敬的福身递给了宜儿,道:“这是今年铺里各项进出的总账目,这个月的收支尚没盘点,帐薄有些乱,东家若要看的话,奴家这就去拿。”
宜儿摆了摆手,道:“不用了。”转手将帐薄递给了身旁的庄秀,道,“反正不拿也拿上来了,你就帮我瞧瞧呗。”
庄秀接过帐薄,顺手翻开看了几页,面上的神色就变了数变。
宜儿有些奇怪,庄秀便不动声色的翻开帐薄递到她的眼前,宜儿一见之下,心头也是被惊得咯噔了一下。
却原来这间铺子看上去不起眼,可一个月账上的流水竟有四五千两银子之多,即便是抛去各项成本开销,一个月最起码的纯利润也在千两之上!一月上千两,一年便是万两以上,如此赚钱的店铺,若出手的话到底能值多少钱,宜儿没有概念,可是最起码她知道,仅这一间绸缎庄,别说是七八千两银子了,就是再多几个七八千两,估计也有人争着想买。
难怪魏氏和杜晋瑶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打这三间铺子的主意!
宜儿抬头,望向王掌柜,道:“这铺子看上去并不大,怎么一个月的流水会有这么多?”
王掌柜道:“东家刚刚接手,很多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们得一绸缎庄所售卖的绫罗绸缎,都是出自江南的锦绣阁,而且在京师这边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行内人都知道,在绣楼制衣上,历来有北楼南阁的说话,江北的天外楼擅长绣技,而江南的锦绣阁乃是苏锦的发源地,于材质绸缎之上一枝独秀。我们得一在京师等于是垄断了锦绣阁的绸缎生意,走的都是高端路子,除了那些富贵的大户人家外,就连很多绣楼,甚至是天外楼的下属绣庄,都从我们这里进货,所以流水才会有这么多。”
宜儿微微动容,就想起了北开城汪家铺子的汪娘子来,她不就是从锦绣阁进的绸缎结果船翻了,才弄得血本无归的么?便又问道:“锦绣阁的生意,自然是一本万利的香饽饽,不知道有多少人时时盯着在,他们又怎么会只和我们得一一家交易呢?”
王掌柜笑着道:“天外楼是连州云家的产业,而锦绣阁是江南衮州林家的产业,东家的祖母,得一的前东家,可不就是出自衮州林家么!”
宜儿呆了呆,她自己祖母的娘家,她自己不知道,反是从一个外人的口里听来,这多少有点尴尬汗颜的。
却就在这时候,雅室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有人惊叫道:“公子这里面不能进,里面有小店的贵宾女眷,公子可不能乱闯啊!”
随即就有人冷喝道:“滚开,我家爷面前,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挡道,找死!”
话声未落,就听见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接着有人痛苦的呻吟,然后门帘被人掀开,三个人鱼贯径直行了进来。
王掌柜脸色有些难看,连忙迎了上去,道:“几位公子有什么事请随小人出去再慢慢说道,这雅室里了有贵人女眷,冲撞不得啊。”
那领头的少年却根本连理都不理王掌柜,径直越了过去,看到了宜儿,原本冰寒的面上顿时宛若春雪消融般现了一丝笑意,道:“你果然在这里。”
宜儿皱了皱眉头,透过几人之间的缝隙看见了门口躺在地上尤自呻吟痛呼的小厮,不悦的道:“你怎么随便就出手打人?”
姜宥一怔,又见宜儿面上有恼意,顿时回身就踹了身后的门板一脚,道:“谁叫你动的手?还不快去将人扶起来,找大夫来瞧瞧。”
门板呆了呆,不明白自家爷怎么忽然转了性子,可那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敢闲着,慌忙就冲上前去将那刚刚才被他踹翻在地的小厮扶了起来,问东问西的问了一大堆,最后还要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王掌柜眼见这些人和宜儿认识,也不敢得罪,只得连称误会,反而对门板连连道谢。
姜宥看了看宜儿,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宜儿道:“何公子是专门来小女的?”
姜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那个,碰巧路过。”
绿芙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随即道:“公子这碰巧得也太巧了点,莫非公子喜欢强闯人家的雅室?还好巧不巧的一闯进来就碰上了我家小姐了?”
姜宥略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又道:“你还没告诉爷,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宜儿道:“小女子也是,碰巧路过。”
姜宥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看见了桌上的帐薄,伸手便拿了起来,他的动作快,宜儿和王掌柜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翻开了帐薄看了起来。
王掌柜几次张嘴,却都欲言又止,他摸不准姜宥和宜儿的关系,又见了姜宥的举止做派,知道这人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可是那帐薄算是绸缎庄的机密档案了,就这般被外人看去,总归不妥,是以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出声阻止。
对姜宥,宜儿有种直觉,直觉这人对她是没有恶意的,而且这人虽有些暴戾乖张,宜儿却相信他并不是龌蹉歹毒之辈,这间得一绸缎庄,流水账虽可观,但决计不会让姜宥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来的,所以帐薄让不让他看,到也无妨,只是这人根本不经得她的同意便动她的东西,着实有些可恼,偏帐薄已被他抓在手里了,宜儿总不能上去争抢吧,是以只得恨恨的盯着姜宥,做无声的抗诉。
绿芙蓝荞等几个丫头,那日在四方口是见过姜宥的,而且宜儿当时是独留了姜宥说了一会子话的,只当这人和宜儿熟识,到也不敢过分越矩,这般一来,雅室内忽然就静了下来,只有姜宥翻动帐薄的沙沙声。
姜宥看得很认真,到后来,他更是在桌前坐了下来,细细的翻看,似乎看得累了,根本没有在意,竟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就牛饮了一口茶水下肚。
那茶是绸缎庄的丫头为宜儿上的,之前宜儿还喝了一口,只是过了这许久,茶水只怕都有些凉了,绿芙蓝荞都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呆呆的望向姜宥,随即又朝宜儿看去。
其实不只绿芙蓝荞,就连恭立在一边的门板和青瓦,也被惊得暴睁着双眼,差点没把眼珠子都给落下来。他们家爷虽说没有什么过分的洁癖,当年在战场上更是和那些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们同吃同睡过,可是,事实上,在国公府,在宜睿院里,他们爷的餐具都是专用的,平时别说是别人喝剩下的的茶水了,就是非他认定的下人,只要摸一下他的碗筷,他也能一脚将人给踢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