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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八月初八的白露节,伍儿早早的就集齐了“十样白”,又让厨房去买了一只乌骨白毛鸡回来,以砂锅一起煨了,快到午时的时候,那香味就满园子飘着,就连宜儿都被引了食欲上来,亲自去了厨房,看着伍儿捣鼓这道‘白露煨鸡’。
伍儿这丫头,人是胆小怕事,做什么都是唯唯诺诺的,只是在西昌伯府的花圃干活的时候,有一个管事的老嬷嬷擅长烹饪一些药膳,伍儿勤快,人又好学,经常给那老嬷嬷打下手,这一来二去,那老嬷嬷便教了她一些简单的药理以及烹饪药膳的禁忌关窍,配方占比。来宜儿身边后就试着煮了几次药膳给宜儿尝鲜,宜儿很是喜欢,索性平日里就让她跟了王嬷嬷,多在厨房侍弄,还别说,这丫头自来了宜儿这里,人开朗了许多,也喜欢钻研,弄了很多的药膳方子出来,到是弄得像模像样的。
此时见宜儿催得急,便笑着道:“小姐可要再等等了,这白毛鸡是只老母鸡,这会子功夫怕是还没有炖好,况且那十样白也要充分熬制之后药性才能彻底的散发出来,奴婢估摸着少说也得再等过半个时辰。”
宜儿道:“还要半个时辰啊?这么久?可是香味已经很浓了,那你先舀小碗汤给我解解馋吧。”
伍儿熬不过宜儿,只得乘了一小碗鸡汤给宜儿,宜儿待汤凉了,小口的喝了,赞了句香,又打趣道:“算了,我还是出去等得了,守在这里闻着香味,只能看,吃不着,更挠心。”
到最后这锅白露煨鸡,宜儿是根本没有吃上,却是都便宜了谭琛了。
这家伙像是踩着饭点来的,进来的时候恰好见伍儿盛了鸡汤上来,他便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端过来三口两口的给吃了个干净,一碗吃完,嘴里还直呼“不够,还要”。
伍儿无奈,又见宜儿点了头,便连着砂锅一起端了上来,谭琛也不要人侍候,自己执了勺从砂锅里舀起来吃,最后更是直接端了砂锅往碗里倒,这满满一砂锅的物事,除开那十样白的药底,竟被这家伙吃了个干干净净。
伍儿见宜儿是一口也没尝到,心疼得不得了,不过宜儿明显是见谭琛今日有些不对劲,似乎憋着一肚子怒火似的,便示意伍儿将砂锅碗筷收拾了下去。
待伍儿退下去后她才问道:“今日可是谁得罪了世子爷,让世子爷跑到我这来置气来了?”
谭琛哼了一声道:“就喝你几口汤,也用得着跟爷算得这般清楚?”
宜儿就笑,道:“那世子爷可知道,你刚才喝的可是我的份例午饭,你吃了个精光,我可就得饿肚子了。”
“早知道你是个小气的,也是个没良心的,爷要不是为了你……”似乎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便摇了摇头,转了话题道,“爷问你,你搬来这小院子里也快二十天了吧,那姜宥来过几次?他和你的事,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准备将你往这里一放就不理了?”宜儿总觉得这人今日怪怪的,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就问道:“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刚说要不是为了我就怎么了?”
谭琛起了身,没好气的道:“没怎么,爷不过是过来讨顿饭吃,现在吃也吃饱了,爷还有事,先走了。”
这人说走就走,宜儿尚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出了主屋,扬长而去。
这人行事,向来张扬随心,这没头没脑的言行宜儿到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后来外面就有流言传出来,说东升侯世子爷在侯府里不知为何发了怒火,将侯府里的素漾楼砸了个稀烂不说,还将其父的一位无辜的侍妾一脚踢了个半死。东升侯谭识龄大怒,着人要绑他以家法伺候,可这世子爷三拳两脚踢开了侍卫,冲出了东升侯府,不知所踪。
这事传开了,便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争相所说的,无非皆是这谭琛如何如何的不学无术,如何如何的纨绔忤逆,可宜儿听了,却总觉得这事背后怕另有缘由,加上谭琛当时口快,还一口说了什么为了她之类的话云云,这都让她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事发生后的第二日,宜儿这里便来了一位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贵客。
相传自三年前,东升侯府的老侯爷谭升和其孙女御封的珠玉郡主谭琦相继病逝之后,云平长公主便一直待在荨东山上,即便逢年过节也从未离开过从雪苑半步,如果说这样一个寻常的日子,这位长公主殿下会从荨东山上下来,到京中如此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来,只怕是无人会信,就连宜儿自己,亲眼见到在彩箩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朝自己走过来的云平长公主,她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一时竟是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身后的青漓见宜儿发了呆,连忙不动声色的从后面碰了碰宜儿的手臂,宜儿这才回神,福身行了礼。
云平长公主哼了一声,瞪了宜儿两眼,也不说话,径直的越过了宜儿朝院子里去了。
宜儿有些奇怪,长公主殿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便下了荨东山,看这架势,仿佛还带着气,这就更让人不解了,以她的身份地位,寻常哪里还有人敢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惹得她如此动怒生气呢?
宜儿跟在长公主的后面进了屋,长公主在软榻上坐了,宜儿侍立在旁边,接过伍儿递上来的热茶,恭敬的呈给长公主,道:“祖母请喝茶。”
云平长公主心中有气,有心不去接茶盅,又见宜儿微傾了身,神情恭敬,面有怯色,到底还是嘘了口气,伸手接了,气鼓鼓的道:“怎么,还知道称我这老太婆一声祖母?”
宜儿道:“祖母可是在怪孙女这许久没上荨东山去给祖母磕头了?”
云平长公主又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我问你,这么大的事,都已经传得全城皆知了,你为何没想过来找祖母?是觉得祖母老了,不抵事了?还是觉得你失了那劳什子侯府嫡小姐的身份,祖母便会嫌了你了?”
宜儿想了想,就在云平长公主面前跪了,道:“祖母明鉴,孙女只是觉得平日里就少在祖母面前服侍尽心,已是不孝,这些个俗事,孙女想,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是巴巴的再去找了祖母,扰了祖母的清净,岂不是大不孝了?”
“我呸!”云平长公主斥道,“你这女娃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年纪轻轻的,左怕狼右怕虎的,哪就那么多想法顾忌了?”
宜儿垂了头,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女知错了。”
云平长公主道:“祖母也不怕实话对你说了,当初你落水,祖母救你见你,那是因为小宥那猴儿,可祖母说要收你做孙女的时候便是因着祖母是真心的喜欢你,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你说那什么屁大的侯府,那什么鬼嫡小姐,嘿嘿,祖母再不济,能看重那些个狗屁不如的东西?所以,你是王孙公主,祖母喜欢你,你就是贱奴乞丐,祖母照样欢喜你,你可听懂了?”
宜儿眼里就噙了泪,哽咽的唤了声“祖母”,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平长公主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轻轻的抱在怀里,道:“以前你在侯府里叫的那个名字,不好听,祖母就一直不喜欢,祖母听说原来你还有个名,是叫宜儿的?”
宜儿点了点头。
云平长公主就道:“宜儿这个名字就好听多了,以后就改回来。祖母知道你年少坎坷,可还记得到你本来的姓氏?”
宜儿道:“当初在遂州,孙女去消籍的时候,曾随了蒋姓。”
云平长公主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那什么蒋姓,哪里有什么好的?你若是当真不记得你本来的姓氏,祖母这到有个姓氏,你看可好?”
宜儿怔了一下,霍然抬头朝长公主看了过去。
云平长公主道:“你也是知道,祖母原是姓杨的,只是这个姓,没啥好的,顾忌还多。祖母当年的驸马爷姓谭,本来让你跟着姓谭到也合适,只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太不长心了,罢了,这些个事情祖母也不跟你唠叨了,哦,对了,祖母那纨绔无术的孙儿这回到让祖母很是意外,这样到好,这谭家好歹隔代出了个有主意有见地的,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宜儿大奇,长公主这话仿佛说的便是昨日谭琛在东升侯府的事,正要发问,长公主已继续道:“你看看祖母,这人年纪大了,脑子就容易糊涂,这说着说着,这不又说偏了不是?祖母这里啊,还有一个邬姓,想让你啊,就随了这个邬姓,叫邬宜,你看如何?”
“邬宜?”宜儿念了一遍,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日在荨东山上长公主教她的跳脚针以及二十多年前发明这种生僻行针之法的邬娘子,不禁大是奇怪,有些探询的朝长公主看去。
云平长公主笑了笑,道:“祖母也不瞒你,二十多年前发明跳脚针的邬娘子,就是祖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