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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蝉声闹哄哄地响了起来,沈风斓歪在榻上歇息,顺着半开的小窗看出去,这静清院外头是一片长势甚好的梧桐树。
她在沈府的桐醴院便是因院中有几株梧桐而取名的,比起晋王府的这一片,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梧桐是佳木,上古便有凤凰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的传说。
沈风斓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这样一大片的树木在赫赫王府中只能种在角落之处,看来她这静清院是真的僻静。
她的视线淡淡地收回,落在那扇半开的小窗上,乌木的花结窗格细密。寻常人家用竹篾纸糊窗格,这里却换成了薄薄的蚌片,既能透光又不惧雨水,珠光璀璨。
再细看她身下的这张八宝镶嵌而成的花梨木榻,上头随意搭着的弹枕亦是簇新的鸳鸯绣薄锦制成,靠在上头肌肤微凉不生汗渍。
更不必说那张摆在当中的八角紫檀木几,并靠窗那一排同色的雕刻古典四大美人的玫瑰椅……
她微微合上了眼,不过空架子罢了。
晋王为着她沈府嫡小姐的名头不好得罪,这些动用之物样样贵重妥帖,只是她身怀有孕嗅觉格外敏感,闻得出这屋子里有人为掩盖的大修过的气味。
一处坐落在王府角落树林边的小院,为了安置她这个身份贵重的侧妃特意换了装饰。这般麻烦,晋王到底不肯给她一个靠近王府中心地带的位置。
她万分庆幸,好在有这个位高权重的便宜老爹,否则她怕是连这空架子都享受不到。
她合目思考的当儿,浣纱和浣葛两个眼神你来我往,不知打了多少个机锋。
浣纱侧耳倾听院外的动静,飞了一个眼刀给浣葛,“这晋王府好没规矩,就叫那个红妆来送个茶?把小姐一个新媳妇撂在这里算什么?”
浣葛被这眼刀吓了一跳,深知浣纱一向护着沈风斓,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她的眼神有些犹豫,“咱们要不要出去叫人?”
浣纱皱起了眉,“咱们是小姐的陪嫁丫鬟,要注重礼数,不能随意叫。”
浣葛略思索了一下,看向沈风斓,“要不咱们问问小姐?总不好就这样呆着,连热水吃食也没得。”
浣纱亦看向沈风斓,此时她正好睁眼,浣纱二人无声的眼神机锋结束。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吗?”
她倦怠地轻轻摇头,“有人来了。”
这一下子呼喇巴来了好多人,一个婆子和方才来过的红妆领着头,她二人的衣裳格外鲜亮,后头领着的七八个丫鬟婆子则次了一等。
这些正是这静清院的下人了,方才一个也没有,叫人尴尬了这许久才来,浣葛的心里格外不自在。
连她都看出来了这分明是故意的,自家小姐必然看出来了。
沈风斓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坐直了,含着笑听那领头的婆子说话。她本就生得极为美貌,一双眸子秋水般温柔,叫人一见便生了三分好感。
那领头的婆子原是来看这新媳妇的笑话的,见她面含微笑看不出半点委屈,倒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收了一半。
“老奴是内院的管事婆子,人称一句芳姑姑。从前府中未有王妃,内院无事便由我这个老婆子瞎管着。如今侧妃娘娘进了门,日后还要辛苦娘娘。”
沈风斓听芳姑姑这称呼古怪,细瞧她通身气派,想着这晋王是宫中皇子,他的府上据说连个姨娘都没有,这样一个婆子怕是有些来历。
她初来乍到不知水深水浅,哪敢接这辛苦不辛苦的话,只笑答了一句“芳姑姑好”,又打赏了众人荷包。
浣纱把袖中一气儿八九个荷包都掏出来,袖子顿时瘪了,那些丫鬟们的腰包鼓了起来。
领头的芳姑姑自然得的是最厚的一份,她客气地颔首称谢。红妆先前已得过了,见浣纱又给了她一个,喜得合不拢嘴。
这两人倒有意思,一个度其气派像宫里的老人,一个举止轻浮比寻常人家的丫鬟还不如。
紧接着芳姑姑把带来的丫鬟婆子们和她介绍了一通,这些都是屋里做精细活计的,那些粗使的还没资格到她面前。沈风斓又让浣纱二人给芳姑姑见了礼,芳姑姑见她两个举止有礼,对沈风斓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红妆原是府里的大丫鬟,娘娘身边这两个孩子都很好,想来也比红妆妥帖。”
芳姑姑此话一出,红妆飞快地瞄了她一眼,丝毫没有避着沈风斓主仆的意思。
芳姑姑面色不变,只是眉头轻轻一挑,想来是看到那个眼神了,“侧妃娘娘新过门,若这些奴才有什么不好之处尽管告诉老奴罚她们。今日是娘娘新婚之夜,老奴就退下了。”
沈风斓忽见后头那些丫鬟婆子们脸色一凛,好像芳姑姑说的不是新婚之夜,而是抄家灭府似的。
她也想装作没看见,可惜太明显了。当着芳姑姑的面她不装也得装,心平气和道:“姑姑慢走。”
芳姑姑走后,剩下的人就按耐不住了,仿佛小学生参加短跑比赛,个个筋肉紧绷恨不得枪一响就跑出去。
眼前这些人素质参差实在太大,芳姑姑训练有素落落大方,可她是王府内院的管事,不是静清院的管事。
余下的两个婆子年纪大些看着还好,那些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看起来慌脚鸡似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这是二等丫鬟?在沈府也就只能勉强抬举到三等。
再看那个所谓的大丫鬟红妆……沈风斓觉得很绝望。
仿佛对芳姑姑刚才轻视她的话很是愤懑,红妆也不像怕鬼似的了,主动开口道:“侧妃娘娘,拨到静清院的大丫鬟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绿翘呢!”
这名字听得沈风斓一阵恶寒,野史记载唐朝女道鱼玄机的侍女便名绿翘,最后鱼玄机杀了她自己也被送进衙门判了斩刑。
也不知是谁给这丫鬟起这等名字,她可不想做那鱼玄机……
她放下了那典故,强压着不适,只柔声问红妆,“哦?那她今日为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