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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无忌，是最简略也是最滑头的狡辩方式；张爱玲曾写一篇童言无忌，说是怕“压抑过甚，到年老的时候，一发不可复制”“随时随地写点出来”了却“急欲一吐为快”的心意。我也且仿效先生，记下些胡乱的痕迹，吐出些心中的纠结，得一阵无聊的快意。
一、钱钱
张爱玲是个直率的人。她在童言无忌里毫不避讳地谈过钱的问题，并大大咧咧地说“我喜欢钱，因为没有吃过钱的苦，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作家三毛更上一层楼，写的篇名就是三个“钱”字——钱钱钱，她说“钱可以逼死英雄，钱可以买尽美女”说得也是言辞振振，绝不含糊。然而另外的所谓君子名媛大都闭口不谈钱字，做一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深沉。可是你自不必说，若是没有钱，你的心便是虚的，走起路来也不实在，轻飘飘的，任意东西。
朋友小c羡慕我的买弄文字的能力，逢见面便和我说，若有你的文采，此生无憾矣。说时，极尽恭维。我倒半点也不在乎，我说，我不还是没钱吗。他便无话了。
钱的问题实在是个大问题，仓廪足而知荣辱。没钱什么也不必去谈，要什么荣辱。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骨气是有的，可是没有钱来解决自己的温饱，到底是饿死在首阳山上了。
我喜欢钱，我一直在吃没钱的苦。我知道有钱的好处，也知道没钱的坏处。
二、闻香识女人
闻香识女人的诳语大抵是出自风流的封建皇帝或者浪荡的公子哥们，再或者是某些大老爷们之口。封建皇帝拥有三宫六院美女三千，自不必说；像贾宝玉那样的公子哥，也是活在胭林粉堆里；大老爷们有三妻四妾也不奇怪，另外譬如西门庆花子虚应伯爵之类逛窑子的人物，自然也有这样的手段。
然而“闻香识女人”一经被香水商们弄上荧屏，便成了女人们的招牌了。闻香识女人，说的是怎么样的女人涂抹怎么样的香水。表面是如此，实质还是男人们的手段。女为悦几者容，女人之间很难有这样的收效“悦己”的大约还是男人。说到底，女人的香水还是是为男人们抹的，或者说是为取悦了男人，而对于别的女人，仿佛是一种挑衅和激怒，我的香水比你好啊。
闻香识女人，这主角依然是那些鼻子一吸，噼里啪啦说“你香不如她香”的男人们。
三、暗箭伤人
我们的大丈夫似乎向来不屑于干些暗箭伤人的勾当，所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连名姓也是不更不改，脱口而出的。即便万不得已真施放了冷箭，也放得有品位，放得无伤大雅，放得有声有色。三国演义里，黄忠被关羽厮杀得弃甲曳兵而走，放了一枚冷箭。也不过不偏不倚射在关羽的盔缨上。类似的仗义与磊落在隋唐演义、杨家将也时有上演。
如此看来间谍和狙击手是最见不得人的。隐在暗处，专事暗箭伤人的勾当。近来玩一款游戏红色警报。每每有看客在旁边助阵“看啊看啊，那些人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我用“幻影坦克”射杀了他们。多少是有些阴险，大约让他们是死不瞑目了。我用狙击手射杀他们的狗，我用间谍偷他们的钱。战争啊，总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些大丈夫也没有少干阴谋篡位，轼兄杀父的鬼蜮之事。李世民活生生地把他的几个兄弟射杀在玄武门。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原谅了他的狂妄。
四、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们的谦谦君子们一向崇尚“动口不动手”不但自己膜拜，还教化别人去遵循。孔孟的仁政，大致意思是说，君主啊，别再舞刀弄枪打打杀杀了，不如歇下来理论理论。说到底无非是教你动口不动手。但是君主们哪里听得进去，到最后还是刀光剑影。后来杀出个始皇嬴政来，大动干戈地统一了六国。可是好景不长，七八年时间便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起义，再然后便是历时四年的楚汉争霸。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更朝换代。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似乎是说兵匪不讲理，秀才有理干着急。秀才再罗罗嗦嗦的，兵匪就一拳砸过来了，叫你再罗嗦。兵匪是不是君子也不好理论，动了手不一定就不是君子了。动手的时机要掌握好，多动口实在也无益，古时虽说有不斩来使的规矩，可还是有不少使者牺牲在将军们的剑下——实在是太罗嗦了，我不愿听你的言论，偏跟我论理。
“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我觉得幸好是和赵老太去论理，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也不嫌烦的，愿意罗里八嗦的。要是个赵王，怕触龙也是小命不保的。游说家向来是冒险的职业，苏秦和张仪是异数，不然这么多游说家也不会就他们几个载了史册。
君子嘛，动口了，也不妨动动手的。先礼后兵才是句子风范，一贯的唧唧哇哇实在是煞风景的，礼也得有个度，再不听，就一拳砸了，来得酣畅淋漓。
五、同年同月同日死
旧时代的人最能彰显义气的无非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说得是大义凛然绝不含糊。可一旦要真格地做起来，就没有这么省心省事了。子期死，俞伯牙也不过破琴不操，并没有我们期望的琴断人亡随子期。桃园结义，也没人兑现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诺言——关羽被孙权斩了人头，刘备张飞并未就此挥刀引颈，不过是生出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的怨气，挥师兴兵，到后来落得张飞营帐被杀，刘备白帝托孤的暗淡，还不如当初轰轰烈烈地自刎了事。贾家楼三十六友，到后来也是秦叔宝徐茂公与单雄信反目成仇，兄弟相残。金瓶梅里自不必说，西门庆和花子虚应伯爵等十人结义，焚香烧烛，也是言辞凿凿信誓旦旦，可是过几日西门庆就和花子虚的老婆勾搭成奸了，把自家兄弟活活气死。
现在的人务实，不怎么同年同月同日死地到处招摇；其实生死由命，何必非要给自己诸多束缚与限制，说着也是空口白话。哪有什么人真的能够如此眼睛也不眨地割了自己的头颅或者剖了自己的腹部，随故人一起去了。其实也不必，若换了你死故人活，故人也不会一刀结果了自己。
这不过是仪式罢了。活着的时候，信守着，一旦有人死去了，这仪式也就失效了。仪式这东西本来就是装腔作势，取悦大家的。至多你在心里记着吧，我的朋友，已经先我死去了，我日后会去陪他的。可是究竟要到哪一天，我也不知道。总是会有那一天的吧，我们在黄泉再见。我们再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还是一前一后地投胎去了。大约这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