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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某君名叫甄册，熟知牛性，能通牛语，猜透牛心，精通驾牛之技。不用扬鞭，无需呵斥，不系僵绳，与牛亲如兄弟。此君远近闻名。当下被高薪聘在县城里那个新建的奶牛场当牛馆。甄册与群牛为伍一久，就得了下面这个故事。人们就笑：“老甄，你就吹吧，牛皮厚着呢。”
一
西村的农民种田全是机械化了，拖拉机代替了牛车，播耕机换了耕牛。眼看牛要丢农家泥饭碗。陈老汉舍不得家里刚养成的母牛仔送进屠宰场。可又不能留在家里虚度好光阴。正寻思出路呢。忽听县城的甄册来招买壮耕牛。说是开荒山种粮食喂养奶牛。陈老汉亮了眼，拍拍小牛犊：“没曾想到头来，你要去吃国粮了。”忙牵了牛犊去应招。甄册相牛很专业，先是围牛走了一圈，摸摸牛的毛鬃，油滑滑地；拍拍牛背，厚墩墩地；忽然瞅住小牛的眼睛不动了，陈老汉心里就犯嘀咕：到底行不行啊。他不知此时甄册已经跟小牛对上话了
“你能干了这份差？不怕苦？”
“俺知道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俺们牛本性就是憨厚。俺有一腔干事的热血哩。”小牛天真的双眼，诚恳的话一板一眼打动了甄册的世故。他也有一个小算盘，公母搭配，干活不累。另外母牛还可以下仔啊。“要了。”陈老汉舒了一口气，爱抚一下牛头“好了，你就努力吧。今后要靠自己了。”
“下一个”甄册又扯起破锣嗓子喊。
东庄的王老二牵着自家的公牛仔，蹒跚走来。他已经60多岁了，与牛交了一辈子朋友。他的庄是山地，不论地片好歹，本来一块也能有十几亩。偏偏都按户平均割成了腚片大的小块块。又多是梯田，山路窄又险，庞大的机械愣是没施展，干瞪眼。如今王老二体格不行了，四十多岁上得的心率不齐的毛病一年重起一年，连牛都不能放了，更谈不上耕地种田了。就含泪卖了老母牛又来送小公牛。甄册老远就看出了小牛的强健“这头也要了。”王老二就揩着老眼，默默地离去。
甄册又相了十几头牛，掐指略算了一下。够了，把牛群赶上大卡车，扬尘而去。
二
小牛大牛们哪受过这待遇，个个惊喜的不得了。有的干脆享受不起这车的摇晃，晕头转向了“哇哇”就呕出了肚里的草糜，无心看风景，无耐地闭了眼养神。不知走了多少里，车到场了。牛们下得车来，由甄册和一伙手下一个一个给脖子上挂一写了数字的小牌牌。甄册又挂又安慰受惊的牛们“别怕，只是给你们起个名，便于我们认识。”陈老汉的母牛名是“b0016”王老二的小公牛叫“b0023”牛们就又兴奋了，呵，就是不一样，人家多正规，还给我们起了名字。
编好号后，牛们先被按置到早已备好的牛栏住下。饲养员把饲料槽加满了截成寸长的干玉米秸。饮水桶加了水。牛们就嚼喝起来，很满足。它们知道，秋风扫黄一切绿叶青草后，一直到来年的春天，草树返青前，这是唯一的主食。它们嚼着，拥挤着，相互诉说着无比的兴奋。陌生、新奇又慌慌地心跳。
“来时走的水泥宽马路还画了白杠杠”
“还有路边的什么树没见过，谁那么闲还给他挂满小铃铛。”
“说你老土吧，那是法国梧桐。”
“你看见那房子了吧，那就是楼吧，摞了好几层。”七嘴八舌不时地发出舒畅的“哞，哞，哞”声。
第二天，牛饭饱水足，就得上工了。成群来到荒山，首先将陡坡平成梯田。漫山的草枯盖夹着石头的坡，牛刚一落蹄，嘿，挺软和。不好，也有圪脚的地儿。这还是小事，牛拉着犁，辨不清埋在深草的硬疙瘩，就常被突然把拉的犁耙绊倒，僵绳就会随着勒紧它的脖子，牛就呲牙咧嘴。也抻猛了背后扶犁的伙计，就会引他一记长鞭或愤怒的呦呵。不能停，等伙计扶好犁，赶快往前奔。牛就自言自语：我怎么记得在农家那时跟妈妈下田，农老伯没有鞭的，只是唱歌似地喊“啊啊，噢噢”妈妈就能听懂他说的是“好生走，别踩垄”或者“慢点，拐弯，好”并且干一会儿农伯就会停下，卷上一支旱烟，叭哒着与邻地的人歇歇，妈妈和爸他们也就跟着歇了。农伯怕牛累着。在这里，只有下班的铃声响了，才会收工。除了吃喝和晚上，拉撒都是走耕时就地解决的，伙计说，好，这样肥田。想偷会儿懒，就得时时提高受鞭策的警惕。思想开小差要不得，只好放工时开吧。春耕是一年的头次大忙，又是关键，主人总是很急切地，赶在春雨来之前把田整平，垄好，只等雨一下就种庄稼。这是历来的常情。
没关系，牛的激情仍是十分地高涨，干好活是我的本职，苦和累只是小菜一碟。这个来之不易的铁饭碗暖透了它们的心窝。
等一切的起初的混乱都被正规不断整改好后，群牛也被甄册分成组，田也分成片。能干的牛被封个牛长，依能力大小分级别排辈。体现出能者多劳多得的最初规则。整个奶牛场也渐渐走入正规。按时照规朝作夜息。
时间长了，新鲜感也就没了，牛们只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与外界少了来往。就显出这里的荒僻和闭塞。茶余饭后，牛们就只有谈着不朽又古老的爱情话题，打发无聊的休息时光。有一天，有些权威的a003号就好事起来，凑到b0016号跟前嬉皮笑脸：“b0023真是不错的，跟随它谈个恋爱吧，闲着也是闲着。”b0016很干脆在答复“不行。”a003就无言了。它不知b0016这时的心里装落雄心壮志，哪还有空隙去装这个。何况当时的b0016刚从一段苦苦的暗恋挣扎出来。而b0023也正是好公牛儿志在四方，大壮牛当以耕地为重的豪情。它们在一起一直保持着爱情距离，埋头各干各的活。却都不知觉月老人早已私下用一根红线把它俩的蹄子拴在两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