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了就只对自己说声抱歉

陈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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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于哪里,这场欲罢不能的爱情。当所有的该与不该都打上了时间的柔光,我不能指责西研什么,我只是心疼如今比我更寂寥的她的忧郁。

    西研初次看见凌志是用极崇拜敬仰的目光。那是在一个文学研讨会上。冷漠的凌志步入会场,首先看到了令他觉得陌生的西研。西研也注意到了,他望了她很久。西研觉得自己在他傲视的眼光里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文学爱好者而已。

    可是后来凌志却突然打电话给西研,说不曾见过她的作品,能不能给他送来,完全是一种扶持文学新人的可亲气。西研心里有点胆怯和心虚,她把作品捎给了凌志,尽管她很想当面听听他的高见。

    隔了很久。西研以为凌志是在生她无礼的气了。没想又接到他的电话。凌志还不曾见过这么不识相的傲气女子,多少人粘着他赶也赶不走的。他说他碰巧路过能来看看她吗?西研说那行啊,过来坐回吧。

    西研的老公刘超一直在外经商,很少在家。本来西研是有工作的,在一家医药公司当会计。可刘超说上什么班,累死了也挣不了几个子儿,他喜欢她呆在家里。他其实是怕西研的美貌在外惹眼,让他不放心。西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跟刘超结的婚,她以前好像就根本没发觉他们之间存在着那么的问题。但结了就结了吧,凑合着过。西研本来就不喜欢当什么会计的,她觉得一个女人当会计,简直就像让女人剃光头一样不可思议。于是西研便辞职了。呆在家里的西研渐渐让刘超不满,既不梳妆打扮,也不跟人交往,对他带回家里的朋友也是爱理不理的,整天死闷在家里,没一点生气。他还指望她能帮他做生意的,可打死她她也没那个心劲儿。倒是他,整天不知在外忙些什么。有时难得在家,要么睡得天昏地暗,要么夜半不过不回,回来了一身酒气,折腾得西研再也不能休息。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言语,西研也从不向他要钱花。她的生活极少用得着钱这样东西。她从小痴爱文字,如今更成了她对生活的惟一的支撑和向往。她将无奈的沉默着的心放在文字里,却不想渐成了气候。很快她加入了当地作协,我是在文联认识的西研。那时我自命不凡,但看过了西研的的文字,我所有的骄傲便一败涂地。我很嫉妒她,美丽,聪明才智全属于她,见过一回刘超的,他很帅气,时尚,西研笑笑地依在他身旁,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再幸运不过的女子,她从未说起过他跟刘超的之间的事。嫉妒的背后,我从心眼儿里喜欢她。她的文字,也让我自己敬重她。

    刘超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西研一个人的生活总是颠三倒四的。那天西研才起床,凌志来了。他很健谈,从中到西,从古到今。后来他喋喋不休地讲起了徐志摩和陆小曼,他说多一个人多一扇窗户,话未讲完刘超打电话来让西研去机场接他,凌志便告辞了。

    西研除了我,就像我除了她,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是再孤单沉旧不过的两个女人。凌志这样的跑来看她,无疑在她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她首先是崇拜他的,他在文坛的声誉,他所事职务的光环,无不让她在心里感到庆幸和感激。凌志那天匆匆忙忙地走后,她心中很觉过意不去,就给凌志发了手机短信,表示对他来看她的感激和让他仓促离去的歉意。凌志说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凌志是某人民银行的一个部门经理。在他十楼的办公室里,他们第二次面对面,仍很陌生,西研矜持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凌志拉西研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西研拒绝了,从那时开始,俩人的谈话已变得晦涩难堪。西研很快就告辞了,甚至没说一句再见。凌志想他不会再见到她了。可第二天西研发来短信问他酒醒了吗?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我想你。西研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他很快又打了来。凌想说,她很特别,就像她的文笔,但不知为何,他只是说起了他事业上的疲倦,他想弃了他的职务专去作他的文章,可是,一切好像一张大网,他争不脱它方方面面的纠葛。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感到虚芜。他渴望一个人,能够懂得他每日插科打诨背后的痛苦,多少年来,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虽不承认西研就是他所寻觅的人,但西研已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又过去了很久,西研在广场偶然碰见了凌志。她第二次坐在了他的办公室里。仍很陌生,但却没有距离。她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听他说着什么,她不知她又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是对还是错。他的吻很突然地袭击了她恍惚困惑的心,西研一下眩晕不知所措,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他感到她其实是在盼望着他能给她这样的幸福和甜蜜的,他的吻感动更加大胆,但是她不能,她挣脱了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已在他的掌握中,他很自信,这个小他十岁的可人女子内心是多么的孤寂和孱弱。第二天晚上,他没征得她的同意又敲开了她家的门。她关了手机,企图关闭一切,却挡不住他进入家门。他的吻很快淹没了她挣扎的心。他几乎是霸道地占有了她。“对不起,你让我对自己无能为力。”他揪着头发哭出了声。

    西研将他的一切辉煌、幸福全否定了。她几乎粉碎了他的所有,她的文字,她的身体无不使他流泪,一个中年人大惑不解、无能为力的眼泪。他的文字竟也是不如她的。

    凌志以为是他挽救了她一直自卑的才华。准确点说,他是在爱上她的身体后才注意到她的才华的,这让她嘲讽小噱他不已。而后来他却是爱和尊敬她的智慧大于迷恋于她的肉体,她才正视他的爱。从此西研真真切切刻骨铭心地爱上了凌志,他让她的心清明朗润起来。西研好像才发现自己是个女人,一个温柔可人、让凌志疯狂和哭泣的女人。

    “你是一块璞玉,我一定要拯救你。”凌志很真诚地说。于是她不再放弃自己,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二十万字的长篇,她看他为她出书的事跑前忙后,她对他的爱也开始放纵而任性。她为他写下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她的每一个字他都视为珍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电脑上打下来,她感到被理解的放松和感动。可是他们都是各自婚姻中的人,这一切她怎么承受?她想忘却,可是她的心已是那么死心踏地。她绝望而忧郁,忧郁而绝望。这一切为什么要来,既然在开始就已知道这只是一场错误和不该。

    她一直拒绝自己了解他的全部,在最初,他就给了她许多遗憾,她发现他其实很虚伪,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总是大张其口地承诺,而哪怕一件举手之劳之事,他的热忱会变得那么假腥腥那么无力。其实她根本不需要他为她能做什么,他对她一个又一个的承诺只让她在心底冷冷地嘲笑。她瞒过自己的眼睛,近而瞒过自己的心,只记得他的好,她幻想在今后的疲倦中,记起她的放纵来,只是为了一场真诚的友谊。这样此生她的孤寒,不会再加上一场不值的悔恨和痛。冷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灰。偶而她看到他办公桌上她寻觅已久的名著,她开口他竟没有借给她。不知是绝望的心想故意要找一个出口,还是爱着的心太敏感脆弱。冷和遗憾那么容易清晰:他从来没给过她一样礼物,甚至一顿饭也不曾请过她。偶而,他在某个时刻接到她的电话,竟也是那么隔世的无关痛痒,而随后又是一腔怨恨。在他的休息日,她盼望能与他出去看看大自然,他却会销声匿迹。而在最初,他说出对家的冷来是那么大言不惭,他视她为此生的惟一珍爱,他不会再让她的心孤寒受委屈。他却总是伤她最重的人而已。

    刘超的生意一直起起落落,他们的生活一直很拮据。西研的穿着也经常那么沉旧,遇上凌志,她才觉得自己的寒呛。那天凌志给她送来一双虽是打折的却也是名贵的鞋子,西研心酸而很觉意外,虽然不是当时的时令穿的,可她依然很感激和喜欢,她心里盼望却不想接受,她不能伤刘超更重。她说她谢谢他的礼物但她不能接受。凌志说我过生日了你送我样东西不就顶上了。她问他想要什么,他说当然要顶得上我的礼物啦!西研吃惊地睁大眼睛,他说出来的应该是“你送什么或不送什么我都喜欢”才正常啊。她的拮据他又不是不知。她心里灰透了。但第二天还是跑去给他买生日礼物。恰在此时,刘超跟人聚众赌博被公安扣押了起来,要西研拿了罚金去赎人。西研平时零花钱也不多留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哪儿找钱去。只得给凌志打了电话,凌志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不太情愿借钱给她,西研马上挂了电话,到这时她才相信凌志道貌岸然的背后只不过嗜财如命之徒,她一直是瞧不起他的,只是她不愿相信自己罢了。这种感觉此刻是如此清晰和突兀。她再也想不起来谁可以借钱给她,凌志忽然来了,犹豫不决地拿出一叠钱来,说是借同事的,西研不等他放下,就把他和他的钱,还有那双打折的不合时令的鞋子一块儿推出了门。你把我西研当成什么了?!随后坐在沙发里哭得天昏地暗。

    凌志哪受过如此的礼遇,他很觉难堪,可西研真的令他不舍,他真是爱她的。西研已决定彻底忘记这场不值的放纵了。可是,她无限寂寥落寞的心连这样的决定也是不由自主。凌志的眼泪与温存让她不舍。

    西研一面苦而无奈地幸福着,一面忏悔着,对刘超的歉疚。明白了凌志对待她的不可思议的感情,西研对凌志也开始忽冷忽热的,几次她挣开他狂热的吻,让凌志高傲的心备受挫败,她是在嫌弃他的老。西研这样反反复复地对他,他很受伤害,对西研寂寥的呼唤也开始故意不理,西研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对她无非只是粗俗猥亵的情欲,对她年青身体的迷恋而已,她应该更早就明白的。她哭得欲死欲绝,对这场不值的爱情她所有的本事就是哭泣。可是,冷静下来,凌志对她好又是不言自喻的,他是真爱她的。做为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凌志很难有太多的时间来关怀西研,而西研又是一个彻底寂寞着的女人。她的寂寞如今因为凌志而更加地彻底、绝望、死心踏地。

    就这样的一个老男人,西研仍是欲罢不能地爱着,她不停地恨自己,又不能停止对他的思念。他堆积在她心底的冷灰更令她伤心欲绝,冷了,散了,又席卷而来。她是瞧不起他的,那么她也是瞧不起自己了。可就是不能忘记他。犹如鱼在水里,冷暖只是自知。

    赎回来的刘超越发明目张胆地赌,以前背着西研,西研赎他回来也不曾说过什么,如今也不用背着她了。有一次,西研看见他跟一个女人钻进了一辆出租车,不知去了哪里,至此,她对刘超的心便全死了。

    那么,凌志呢,是她的真爱还是她的惟一?不,什么也不是!她在心里冷笑道。

    她想起他对她的好,又想起他的不可思议的粗俗,迷惘和忧郁闪闪烁烁在眼底。坐在夏日黄昏的街角,我看着她目光空洞仿佛自言自语:“注定就这么破破落落的一生,痛了,就对自己说声抱歉吧。”

    对西研的放纵我能发出怎样冠冕堂皇的感叹来!我只感到西研凄惨的忧郁,一样地疼在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