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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心下明白,果如林慕蝉所言,雪玲珑确有些条件要和我谈谈。雪玲珑以异类之躯,口不能言,必要人给其传话,一如当日话皮子报丧。
我当即说道:怎么能保我朋友们不死?
梅卫红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你交出所有虫书给我,我可以放过你的这些朋友。
此言一出,我先是一惊,不明白雪玲珑要虫书做什么,难不成怕赶虫人师徒相继,辈辈找它麻烦?在薛各庄梅卫红家一战,雪玲珑已经知道我是赶虫传人,当年井场上那些枝叶细节,雪玲珑虽然不能言语,却都瞧得明白,知道我是王采樵之后,也知道我后来被鲁虾蟆带走,自然联想到我是鲁虾蟆徒弟,存有虫书。这些都是牛天玲生前神识,此人死前即在暗三门江湖里混,岂有不知赶虫之理。
关于那一百零三册虫书,鲁虾蟆生前有交代,不能随便示人。不要说我们这一行当,便是剃头修脚的技艺,个中精妙手段,都不肯随便流于世人。但鲁虾蟆没有强调誓死保卫虫书,有一次夏夜闲聊,鲁虾蟆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虫书被歹人盯上,有性命之忧,大可弃书自保,人命大于纸张。有他这句话在先,我留着那些虫书也无甚大用,内容早已烂熟于胸,只是不知雪玲珑为何索要那些虫书,人与异类阡陌有隔,它断然不会成为一代赶虫人。
因问道:你要虫书做什么?是要原本还是要手抄本?
梅卫红说道:随便,手抄本亦可。
我长舒一口气,心下琢磨,林慕蝉和柳向晚性命也许因虫书可以保全,我始贪恋自家性命,说道:那水潭中的黄金童,你们得还给我,我也想活下去。
梅卫红说道:水潭中人,死不了,卵封之时,乃是新生伊始,你王得鹿却不可活,本没打算这么快要你性命,可你既然找上门来,就怨不得我了。
我急道:为什么非要杀我,你给我解了虫斑,我保证不再滋扰,可否?
梅卫红道:王得鹿,你二爷爷王采樵与鲁三星害的我好苦,我当日在蛰龙观修道,自与霍殿几纠葛,不干外人之事,我修道已满,不日将凌波入海,博个头角峥嵘,鲁三星用屠龙药杀我龙鳞真身。致我如今人不人,虫不虫,以腹行走,这个雪玲珑肉体,虽是风生之躯,却是个天逆之形,乾坤有序,凡是刀剑不伤之身,初一十五望朔之日,便有飞剑来穿,剐心掏肺,受尽苦楚。这一切都是王鲁二人造成的,你是他们后人,我必让你受受剐心掏肺的苦楚,以削我心头大恨。
敢情风生兽都是天逆之形,如若我能活下去,少不得将这事记在虫书中,天逆之形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初一十五有天剑来穿心,想来天地造物,必不能教其逍遥逆天,给了一个刀剑不伤之躯,也不能由着此物招摇,必然有天剑月月来剐,这天剑不同于寻常刀剑,来穿心时的剧痛,还不如直接死去,一了百了。如此说来,这十三年来,雪玲珑虽然不死,却是煎熬度日。当日它在我二爷爷坛中之时,从蛋壳中孵化未久,即在雕翎灰中熬受苦楚,不曾见风,也没拜过四方,因此飞剑不来,一见风,拜了四方,飞剑则月月前来。
我突然觉得当年辽东大法师所作所为,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如果和牛天玲是真朋友,为何让他投托个痛苦的躯体,因此说道:牛天玲你好没道理,是你当年起了杀心要灭霍殿几,我二爷爷与师父霍帅帐下从军,焉有不救的道理?你落到今天境地,完全是辽东大法师所为,如何就不想想,是不是他没安好心?
梅卫红说道:你不要信口胡说,辽东大法师是我拜了盟的仁兄弟,怎会害我?你不要在此巧舌如簧,你的命我要定了,如果不给虫书,这些人都得死。我可以放你一个朋友出去,去取虫书,两日之内前来以书换人,如若不来,我用虫丹杀你,其他人则万蛇噬身而死。
我明白,雪玲珑的万蛇噬身之术,对我没用,因为我已经虫斑在身了,其他人则很容易被其用此术杀死。
梅卫红话音刚落,林慕蝉一把将柳向晚拉到梅卫红跟前,对其说道:我们决定派她去取虫书。
柳向晚急道:我不去,我怎知虫书在哪?还是留下来吧。
林慕蝉低声道:你傻啊,这有你什么事?你笨手笨脚的,别在这添乱,我能飞你能吗?
柳向晚委屈道:难不成和王得鹿同死你也要和我争一争?
林慕蝉怒道:我发现你说话怎么有点韦绿的意思了?花痴是吧?要死谁也跑不了,王得鹿给你地址,你快去。
说着林慕蝉冲我挤了挤眼,掏出一支碳素笔来,我心领神会,对梅卫红说:我得给朋友说明藏书的地址,但我信不过你,不能被你听了去,我得给她写下来,以确保一手交书,一手交人。
梅卫红眼神轻佻,没有说话。一副不屑于和我玩阴招的表情,算是默许。
我当即掏出一张符纸,刷刷点点给柳向晚写了地址,林慕蝉在旁看着说:不对不对,这是个错别字。
说着将符纸夺在手中,用碳素笔在上面加了几个字:快去找司马仁,让他在庙中供泥塑。
林慕蝉此举,也是死马权当活马医,将众人性命交付到一个泥塑匠人之手,想来也是无稽,可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万一管用,我们就有一线生机,与此同时,林柳二人性命也随同这片纸一张,将宝押在了司马仁身上。此人我所未见,林慕蝉与柳向晚与其一夜酗酒,杯盏之交,是否能侃大用,尚在渺茫之间。我刚要伸手去夺纸条,林慕蝉却将纸条塞给柳向晚,让她赶紧出山。由于雪玲珑与梅卫红四只眼睛睽睽盯着,我也不好举止过分,免让对方察觉端倪。
柳向晚看了那几个字,神色有些激动,当即将纸条小心折好,从领口处塞入自己胸罩之内,以防被盗。
我们看了看雪玲珑,又看了看梅卫红,那意思准备好了,可以出发。
蛇墙忽然打开了一个一米多宽的缺口,柳向晚顺着那缺口就往外跑。
林慕蝉见柳向晚跑了,拿出自己的绳套来,我知道她想带我飞出重围,当即就对林慕蝉说:别费心思了,咱们不能天天在天上转悠,这事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雪玲珑既然认下你,只要虫法不破,早晚会让万蛇噬身的,没用。
继而冲梅卫红说道:牛天玲我说的对吧?
梅卫红发声道:还算你识相。
我继续道:既然我不日引颈受死,你得让我死个明白,你将黄金童用卵封起来,到底想要做什么?要放我的朋友就得全放了,为何要留下黄金童?
梅卫红道:百年红尘恩怨,到此了结,我可以让你死的明白,你这个黄大哥,是我献给辽东大法师的,这个卵叫作化妖卵,以备辽东大法师炼妖之用,等卵再次破壳,你这位黄大哥,可就非同小可了,乃妖异之辈,术法精妙,手段绝伦,得以化作妖形,在大法师帐下行走,少不得有些偷天换日的好处。
我和林慕蝉不约而同失口大叫:啊!
我不禁暗暗惊奇,世间竟有炼妖之术!辽东大法师到底何许人也,当年让牛天玲安魂在雪玲珑之体,绝不那么简单。
如果炼妖成功,还不如将黄金童杀死来的干净利索,不知为什么,一听那话,我脑海中浮现出的是瓜州那三个老蜃奴,黄金童如若被炼成妖形,绝对好不过那三个蜃奴,只会更糟。
因此我说道:不行,我不同意,你得放了黄金童!
梅卫红说道:事已至此,卵壳过半,不能再放了。你无权和我谈条件,我已仁至义尽。
我担心牛天玲还打算将林刘二人封入蛋壳,问道:你为什么单单封住黄金童?
梅卫红道:凡是杀过我一次的,我必将其炼成妖形,黄金童以刀剁我成两截,我不能饶他。
我试探的问道:那当年张老K?
梅卫红道:没错,当年张老K已是妖人,现跟随大法师左右。
我嘴唇不住的哆嗦,问道:为什么你没想封住我?
梅卫红阴险一笑,说道:我杀你之后,嘱咐好大法师给你魂灵安排个好去处,让他动用偷魂转灵之法,让你来做雪玲珑,也让你尝尝月月剐心掏肺的滋味。
啊!我和林慕蝉大叫失声,完全出乎意料!
难道世间还有这种邪法?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手段也忒狠了,死则死矣,哪能如此害人?言辞令人发指。
我又问道:你要虫书到底要做什么?
梅卫红答道:赶虫炼就虫妖,以供辽东大法师之用。
我闻言愣在当场。
就在惊愕万分之际,山坡下忽然传来一声狗叫,我顺声一望,竟然是山坠子,那狗一声叫唤,我见其背上驮着一个小动物,跑至蛇墙外围,飞腿跃起,踩着那缠得密密麻麻的蛇墙,几个健步冲了进来。到我跟前停住,舌头伸出嘴外,累的哈哈直喘。
狗背上,跳下一只小兔模样的动物来,那物外形像兔,却只有三足,尾部是单足,走路蹦跳机灵,两耳尖长,牙齿锐利,双眼血红,我一见,大喜过望,此物虫书有载,叫作三足变天吼!
山海经亦载:吼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
此物非但是吼,且是吼中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