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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安对于沈唯一的到来,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继续翻阅着文件,淡淡的道,“还早,到时候再说。”
沈唯一就站在距离办公桌两米远的地方,它的穿着素来都很清雅,即时在只有黑白两色的办公室里,也并不显得突兀。
至于陆淮安冷淡的态度,她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情绪,举止和谈吐也都自然利落。
但……藏在荷叶边袖口里交握的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
抿了抿唇,淡然开口,“陆叔叔让我提前这么久来跟你说,就是想让你把时间空出来。”
她只是来传个话而已。
五年前她就已经知道关于陆家为什么对她这个佣人的女儿那么与众不同,但从未表露过。
她不说,陆淮安就不会知道她其实已经明白,过去的那些年,他对她所谓的'好',其实是因为她母亲的那颗心脏。
可笑,又可悲。
休息室的门没有完全关上,是虚掩着的,因为陆淮安知道林初睡觉不安稳,时不时就会掉下床,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
这样他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在陆军和沈唯一进来之前,所以下属汇报工作都是在会议室里,这间办公室没有其他杂音。
虽然沈唯一的声音不大,但陆淮安依然下了逐客令。
“我知道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沈唯一并没有让他如意,苍白的苦笑着,“你现在,都不屑于看我一眼的吗?”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事会怎么样……
人不是在一瞬间变坏的。
手上沾满了鲜血,每到夜晚降临,她的世界就只剩一片浓郁刺鼻的鲜红。
只有站在聚光灯下,被鲜花和掌声环绕,她才能忘记那些折磨她的噩梦。
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林初。
大家都在地狱里,总好过她一个人孤寂。
陆淮安终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沈唯一,黑眸平静如幽泉,淡淡的开口,“这是工作时间,我很忙。”
整个陆氏都是他的,他怎么忙都说的过去。
沈唯一不懂商场上的事情,她也不想懂。
“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你曾经不是说过,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会来帮我,怎么,不算数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即时听在耳里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藏着失落和自嘲。
陆淮安冷峻的黑眸无波无澜,说出口的话不带一丝情感,“陆军都可以办,你以后直接找他。”
沈唯一整个人都僵住。
交握的手越收越紧,指甲都陷进嫩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牙齿咬着苍白的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总裁椅上的男人,眼睛里似乎有湿润的眼泪,一副凄婉的模样。
她以为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但凡有一个外人在,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傲骨弯折。
微哑着声音喃喃自语,“你的意思是,要彻底跟我划清界限……”
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丝毫没有被沈唯一少有的示弱所触动。
“即使我过去了,办事的人也是陆军,让你直接找他,更节省时间。”
沈唯一凝着男人沉静的面庞,艰难的扯出嘲弄的讥笑。
“为了林初吗?”仿佛有人拿着剪刀和镊子在解刨她的心脏,疼痛难忍,“原来,你这么爱她啊,隔着人命都可以释怀。”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哪怕最后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沈唯一,是其她的女人,只要不是林初,她也没有这么不甘。
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笑话。
“啊!”
办公室里安静淡冷的气氛被这一声低低的惊呼打破。
沈唯一还没有从伤痛中抽离出来,原本坐在黑色软椅上的陆淮安就已经快速的站起身。
一阵极速的风刮过脸颊,随后紧接着的就是男人淡漠的话音,“你出去吧。”
沈唯一的身子被拨到一旁,她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砰!”
门被摔上的声音。
原来休息室里有人。
沈唯一缓缓转过身,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那扇房门,仿佛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
在陆淮安的休息室里,并且只是一声吃痛的惊呼声就能让他眸色突变的女人,除了林初还会有其她人吗?
他是有多爱林初啊……
工作的时候都能带到身边时时刻刻看着。
————
林初做了噩梦,突然惊醒是因为滚下了床。
陆淮安关上门后,大步跨到床边,将狼狈的躺在地毯上的女人抱了起来。
眉头紧皱,即使心疼也不说半个好听的字,“我是不是应该用绳子把你绑在床上才行?”
林初的梦里一片黑暗,她的视线里,只有两个人是清晰的。
沈唯一和陆淮安。
梦里的陆淮安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毫不留情的把她推下万丈悬崖,然后转身朝浅浅微笑着的沈唯一走去。
林初还没有完全清醒,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她分不清抱着她的男人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排斥的心理及其浓烈,“你别碰我!”
“乱动什么?”陆淮安不悦的皱眉,把不安分的女人摁在被褥里,沉着嗓音询问,“摔到哪里了?”
林初脑海里都是她跌进万丈深渊的那一刻陆淮安冷漠无情的眼神,所以根本感觉不到男人的潜藏在不悦里的关心。
手脚并用的挣扎,“不用你假好心,我就算是摔死了也跟你没有关系,你离我远一点!”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因为刚从梦中醒来。
陆淮安确定她没有听到沈唯一在办公室里说的话,这样反常的情绪也不跟沈唯一相关。
她如果听到了,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她的性格根本不屑于在一个她看不上的人面前耍手段。
而且,现在的林初,最反感的就是他的触碰。
单手控制着女人乱动的身子,然后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剪扣在枕头上。
“我怎么你了?”
林初僵着一股子劲儿跟陆淮安拧,却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的瞪他。
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回答我,“你推我!”
陆淮安被气笑了,眉宇间的褶皱变得平缓,更多的柔和。
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低低的嗓音里潜藏着无奈和宠溺,“我在外面工作,什么时候推你了?你自己睡觉不老实,摔疼了怪在我身上?”
林初凝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在那双黝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四周是极简的商业环境装修风格,以灰色调为主,除了文件就是书本,再有就是几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这里是陆淮安的公司,不是悬崖,
恍惚混沌的神经慢慢回到现实,对于刚才的无理取闹还是有些尴尬。
总不能告诉陆淮安,是她做梦梦到他推她。
不太自然的往左看,躲避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头疼,你起开。”
陆淮安察觉到了女人的躲闪,但他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
松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顺势把她从被褥里拉着坐了起来,大掌轻而缓的揉着她的脑袋。
他刚好摸到了林处被撞到的地方鼓起的包,林初疼得眉眼蹙起,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死了,你别动我!”
“本来就够笨的,再多摔几次,我就得带你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
林初也没有生气,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开口,“我要是足够聪明,林家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如果不笨,也许就能早一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给她微弱的光亮,让以为他是爱她的,然后又亲手把她推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她现在就像是被困在能吞噬万千生命的沼泽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什么时候厌倦了,她才能解脱。
林初的话让陆淮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空间并不算小的休息室里陷入了死寂。
缄默的黑眸里宠溺的成分退去,只剩下幽暗的冰凌。
淡漠的视线凝着女人带着浅淡笑意的脸蛋,仿佛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让他喘不过气。
半晌。
陆淮安站起身,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给林初,“中午想吃什么?吃完饭之后带你去顾氏的录影棚,纪晚夏也在。”
除了祁铭之外,她只有跟纪晚夏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正的笑。
林初挠了挠乱糟糟的短发,随口答着,“随便吧,只要是没有毒的我都可以吃。”
即使天气已经凉起来了,但她穿的依然很少,轻薄的针织衫配本身裙,两条白皙修长的腿都暴露在空气里。
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漂亮。
陆淮安看着林初背对着他整理衣服和头发,目光掠过那两条美腿,眉头轻微皱起,但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不会听。
————
陆淮安之所以会带林初去顾氏的录影棚,是因为顾绍之在那里。
他们有公事要谈,坐在距离舞台最远的地方。
纪晚夏哪里会有来看节目的心情,她能乖乖的待着,不过因为跟顾绍之的等价交换而已。
是一档大型选秀节目,火爆了一整个夏天。
清一色的小鲜肉,能走到现在的,颜值和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彩排而已,林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用胳膊肘撞了撞兴致不佳的闺蜜,“我觉得那个穿黑色衬衣的很帅诶。”
纪晚夏抬头看了一眼,“都破音了好吗?”
林初好笑的睨着她,“人家才十八岁,别那么苛刻嘛,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只会'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说得就跟你已经七老八十岁了一样。”
“我只想活到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等到祁铭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就可以,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地球大大小小的国都和美景我也早就看完了,没有任何追求的活着还不如早点去问孟婆要碗汤,投胎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挑一挑,远离心瞎眼也瞎的男人。”
林初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她生祁铭的时候,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留下的病根日积月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始暴露。
对她来说,死亡不可怕。
“如果你能让安歌早点给我做儿媳妇,我就能早点解脱了,好姐妹就是应该为对方排忧解难,你说呢?”
纪晚夏看着笑意浅浅的林初,一时间有些怅然。
对生活没有期待,对死亡没有恐惧。
这是怎样荒凉的心......
“我会让沈唯一得到该有的惩罚。”
突兀的话题。
林初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耳边是高高低低的音乐声,但她清楚的听到了纪晚夏所说的话。
“你在做什么?”
纪晚夏淡淡的看着刚刚才到彩排现场的沈大明星,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被哪些渴望成名的年轻人夸赞着,被灯光包围着……
始作俑者不应该这么光鲜亮丽的活着,否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道理可讲了。
“你顾好自己就行,不用操心我,再等几天,再等几天......”
……
林初又睡着了,还睡的很沉。
谈完公事走过来的顾邵之把她的脑袋从晚夏肩上挪开的动作并不温柔,她都没有醒。
被揽着腰肢强势的带着起身往外走的晚夏好看的眉蹙起,“你干什么?”
顾邵之的姿态不容拒绝,但面庞和嗓音都很温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吃饭。”
几个露腹肌的男人而已,也值得她看得那么认真?
纪晚夏不是很配合,一直掰着男人扣在腰间的大手,走两步就会回头往林初的方向看。
“你没看见小初睡着了吗?那把椅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遮挡,万一她摔地上了……”
“淮安接完电话就会过去,”顾绍之打断女人的话。
停下脚步,低眸瞧着她不太高兴的小脸。
“这是我的地方,哪个工作人员没长眼睛?而且,她那么大的人还能往地上滚,那就说明不疼,多摔几次就长记性了。”
纪晚夏,“……”
难怪小初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
星期五的运动会,陆淮安没有来。
林初都不知道他是一整晚都没有回江边公寓,还是他起的太早。
她醒来的时候,旁边就是空的。
去叫祁铭起床之前,林初问拥人,“陆淮安呢?”
佣人毕恭毕敬的回答,“我不太清楚,昨天晚上好像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早上也没有见到先生下楼。”
林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
餐桌上只有林初和祁铭两个人。
祁铭往二楼转角看了四次都没有看见陆淮安的身影过后,就再也没有抬头,认真的吃饭。
“妈妈,你可以给老师打一个电话吗?老师说不参加运动会的同学今天可以不用去学校,我不想去了。”
林初的动作僵了僵。
放下牛奶杯,站起身走到餐桌的另一侧,拿纸巾给儿子擦手。
运动会要求父母带着孩子一起参加,她没有办法扮演两个人的角色。
陆淮安,你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轻易许诺呢?
如果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天儿子隐隐的期待,每天放学之后他都会在后院练习。
人一旦有了盼头,落空的时候就会更加难过。
“嗯,可以,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去找安歌妹妹玩儿?”
祁铭摇了摇头。
林初有些诧异,“不想吗?为什么?”
上次去游乐场,两个小朋友都玩的很开心,她看得出来儿子是很喜欢豌豆的。
祁铭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你忘记了,妹妹已经回家了,而且,她有自己的哥哥。”
安歌被接回青城的事情,林初知道,但是忘记了。
“那我们去玩具城,可以玩一整天。”
林初的话音刚落,放在桌面上手机的震动声就响起。
是江弋琛。
他来安城了。
自从一年前短暂的晚餐后,林初就没有再见过他,“这次会待的久一点吗?”
江弋琛低沉的嗓音传来,“嗯,应该会,朋友给我消息说在安城见到慕周了。”
江慕周.......
林初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会想起这个存在于她肆意又张扬的青春时代的朋友。
有江慕周的消息,她很开心。
祁铭很安静的坐在旁边,不打扰妈妈,低着头,这一幕落下林初眼里就有些可怜。
她抿了抿唇,有了决定。
“江大哥,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弋琛刚到安城,没有重要的安排。
“我一整天都很闲,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随你开口。”
————
陆淮安赶到幼儿园的时候,运动会已经快要结束了。
祁铭站在红旗下领取奖牌,眼睛里透着少见的喜悦和光亮。
他旁边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陆淮安见过,笑盈盈的模样有些眼熟。
他身后是一对男女,夕阳的余晖打在那两人身上,宛如画报上最般配的情侣。
这样一副绝美的画面看在跟着过来的陆军眼里,都有些扎心。
收回视线,斗胆看向上司。
冷峻的五官淡漠如初,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只是黑眸里翻滚着的暗涌越来越浓烈。
仿佛是安夜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