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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鞋匠老刘五十五岁,浙江台州人,虽是南方人,却长着东北大汉的体魄,性格乐观豁达。老刘只是个修鞋匠,却有很多朋友,有做生意的老板,机关的职员,下岗工人,军队的干部和士兵,还有打工的民工。我也是老刘的朋友之一。
老刘在沈阳摆摊儿修鞋已经二十一年了。我认识他,在他那修鞋也有十三年了。我开始时是尊敬地称他为刘师傅的,后来熟了,慢慢地竟成为朋友了,也就省去师傅两字,直呼他老刘了。
我是九四年十一月份认识老刘的。
刚搬到部队小院不久,一天,我提着一双穿偏了跟的意大利靴子,到中街的专业修鞋店去修鞋。到了店里,店员看鞋是进口的,就说要九十元,我觉得实在是宰人,提着鞋就坐车回家了。路过家附近的小市场,想去买点菜。买菜回来,看到小市场的出口处,路边有一溜修鞋摊。我走近前看看,老刘笑呵呵地问我:“大姐,修鞋吗?”我说:“是呀,你看看,把后跟补平,要多少钱?”说完随手将鞋递给老刘。老刘看看,笑着说:“大姐,你这可是一双好鞋,我建议你,把后跟补平,再粘上前掌,就更耐穿了。”“那要多少钱?”“三十,我给你用好料。你这鞋用好料,多花点钱,值。要是一般的鞋,我给他们用的料,不超过十五元就行了。”我听老刘说的在情在理,就把鞋放他那了。
第二天,我去取鞋时,老刘已将鞋补好,擦的干干净净的放在塑料袋里。我拿出来看看,真是满意极了!穿了二年的鞋子,让老刘这么一修理,竟象新的一样。我高兴地付了钱,说:“修得真不错,价钱还不贵,以后我还到你这来修鞋。”老刘笑着说:“来吧,我这竟是回头客。”就这样我认识了老刘。
老刘是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在他那修一次鞋,他就记住我了。有时去市场买菜,路过他的摊儿,他抬头看见我,总要跟我打声招呼,或笑一笑,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们一家三口的鞋也就都在他那个摊儿修了,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
每次到老刘那修鞋,我都愿意和他聊会天。从聊天中知道,老刘八五年就到沈阳来摆摊儿修鞋了。老刘说,刚开始来的时候,和别人合租一间屋子,冬天,对东北的冷天气不太适应,挺艰苦的。修鞋也没摸到门道,今天在这,明天到那,忙乎一年,除了吃喝和房租,剩不下钱。我们一起来了三个人,那两个人干了不到二年,就回老家了。我这个人是个轻易不改变主意的人,我不相信,这么大个沈阳,那么多人,会做不好修鞋这个小生意。慢慢地,我摸索出门道,摆摊儿的地点要选好,位置要固定,这样,时间长了,就有回头客了。当然,首先活得干好。我这个人还爱琢磨,客人到我这来修鞋擦鞋,都是信得着我,哪双鞋咱都认真对待。用你们有文化人的话说,尽量追求完美。把活做好了,顾客满意,我也高兴。我还把住进料这关,这样,在价格上我做的活也比别人便宜点。这不,我在顺通这个小市场干了有五年多了,回头客多,还交了不少朋友。这离五爱市场近,流动人口多,附近小区人口也不少,还有部队,我生意挺好的。
一次去老刘那修儿子的运动鞋,那是我认识他的第二年的十二月初,有零下四五度,天挺冷的。我边和他聊天,边等他给修儿子的运动鞋。
我说:“大冷的天,你们干这个活也挺苦的。”
老刘说:“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再说,要想挣钱,就得付出辛苦。人都不容易,五爱市场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也常到我这补鞋擦鞋。你看他们穿的西服革履,出入宾馆饭店,挺有钱的,其实活得也挺累,生意赔了赚了,也是个苦恼事,晚上觉都睡不安生。我这虽然白天累点,冷点,晚上回家,喝两盅白酒,就解乏了,一觉睡到天亮,我觉得挺乐和的。人就得知足,人家有本事的,赚大钱,咱这就会点手艺的,把活干精了,人家夸夸咱,那心里也挺舒坦。都说行行出状元,我还真信这个理。这不,我的条件也要改善了。我已在市场里租了一间房子,再有一个月就能搬进去,就不怕夏天下雨,冬天下雪了。我住的地方也换了一个小的两室一厅,是一个总在我这修鞋的一个老板朋友租我的,租金要得不多。这个春节回家,我就把老伴,女儿和儿子都接过来。老伴来了帮我一起修鞋,女儿和儿子在这上学,学校我都联系好了。我们一家也要团聚了。
老刘说的兴高采烈,那种快乐的感觉也感染着我。
春节过后,老刘一家都到沈阳了。老刘的鞋摊儿也搬进了租好的小屋。上市场买菜,有时路过,我常进小屋坐坐。
老刘的老伴是个极贤惠的女人,见人笑呵呵的,给人一种亲切感。她说,这些老客户老刘都跟她讲了,她知道我比她大,让我管她叫小娥。小娥把小屋收拾的干干净净,门的玻璃窗上用红油笔写着:“老刘修鞋”四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个笑脸。小娥说,字和笑脸都是她女儿弄的。屋脚放着两桶豆油。老刘说是一个总在他这修鞋的朋友送的。
我看着老刘和小娥,心中由衷地赞叹。
这是一对多么质朴的夫妻,他们从外乡来到我们这个城市,他们没有资本,没有靠山。但是,他们从不抱怨,他们相信自己存在的价值,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地位卑微,照样活得坦坦荡荡。他们把平淡的生活过得那样快乐。他们并不比我们缺少什么,他们有亲情,有友情。他们眼里的世界是清朗的,他们甚至比我们更多的享受着蓝天白云丽日和风。他们不知道,人们在他们那修鞋的同时也修补了心灵。
他们常常让我感觉到,这个平凡的世界其实是可爱的,这个散淡的世界其实是那么默契,看起来如草芥一样的生命种子,其实是那么坚韧和美丽。
我们因他们的服务而生活愉快,他们将我们奉为上帝,却对自己的贡献一无所知。他们因不知而越加质朴,我因所知而更觉幸福。
十几年又过去了,老刘和小娥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的笑容依然。他们靠勤劳的双手买了一间门市房。女儿大了,已回南方,结婚生子。儿子今年考上了东北大学。我和老刘的其他朋友们与他和小娥一起分享着他们的幸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