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无用还需守

陈羽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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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刻有文字的假山,偶尔有人投以好奇的目光,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之后又寂寞地眠月吟风。当字迹随着岁月慢慢被风霜侵蚀直至模糊不清,又会有专门管理的人拿着冰冷的刷子小心翼翼地勾勒出原有的字迹。于是又一批接一批的人重新对他投以惊异的目光顺口断续吟出那几个一度被岁月压抑磨蚀的字:凤山—山出—凤凤—非凡—鸟。慢慢地人们又开始淡退了热情,偶尔投向假山的目光单纯是看风景的匆匆一瞥,像在等待下一次文字的刷新。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来回往复。还好,文字和假山是不会老的,任凭看客的面孔不断翻新,且在减少。

    最初我很不理解以文学气息浓厚著称的校园为何对这没有下联的妙对冷寞如斯:竟有那么多人连“凤山山出凤,凤非凡鸟。”短短数字也断句不准。

    岁月总是让人变得健忘,慢慢的我也不再诧异。或许人们对古诗词楹联的兴趣仅仅在于敬畏或是背背念念获取些许博学强识的证明许多人对现代人写古诗词是公开嗤之以鼻的。

    开学不久一师姐对我说原来学校有个诗词楹联学会,后来因无人问津会员分化而自行解散了。在学姐的引荐下我们在校道中与原来诗词楹联的指导老师作了一次简短的交流。当学姐介绍说我是喜欢古诗词的,老师竟激动地和我握手并亲切地问了我的姓名籍贯后还称赞那儿文化气息浓厚,那喜悦之情仿佛孤寂多年后得遇知音。我顿时面红耳赤,同时受宠若惊。当学姐告诉他那学会假期已自行解散了时老师闪亮的眸子掠过一丝无奈说很可惜:外地有盛名的诗词界前辈都投稿过来了

    当老师骑上单车带着叹息慢慢走远时却发现挥动的手突然背叛了我,它慢慢爬满了冷汗洗去一切兴奋的痕迹。

    后又一写新诗较有口碑的师姐听说我喜欢古诗词还学着写时,她苦口婆心地劝我说现在写古诗词没什么意义,没什么时常也没什么人看的;李杜的名篇现在都少有人问津了更何况现代格律严重束缚表达自由愈加明显之时拾人牙慧的一般之作我无言,抬头望向远方,一片孤云正飘过南蛇山头。

    之后时不时有交流过的朋友劝我不要再在写古诗词方面浪费时间。他们大致都说古诗词楹联易学难工又古板,时代将要把这些体裁在现实中淘汰

    许多个失眠的夜晚都是在思考这些事情,我不断拷问自己:这些年来对古诗词的执着会不会真是无谓的挣扎?我究竟为何对它情有独钟?在这“诗歌无用”的年代新诗都只能在文学边缘的困境中举步维艰,古体诗词这“老头子消磨光阴的玩意”又有何出路?在写作商业化越发深入,抱着功利心来创作的群体密集,文坛偏离正轨日益严重,一些垃圾文学猎奇取宠吞噬纯文学市场愈演愈烈;派别林立,美丑优劣难有标准定论,有的鼓吹写诗如说话,有的崇尚写作如说话,有的放纵堕落以丑为美,有的追求唯美用词空灵如幻的“文坛乱世”我,一个连登台谈论的机会也没有的无名小卒又何以坚持自己“落后”的立场?

    或许还是有许多人在默默地从事着探讨古诗词楹联出路的问题,只是我没机会认识而已;也或许是我本就底气不足才华浅陋加上近年抑郁成疾记忆力衰退,那一系列属于诗人学者和作家评论家等“肉食者谋之”的思考,我终究一无所得。也印证了一朋友对我天分不高又死心眼终难有成,在物欲横流艺术贬值的年代我偏要自讨苦吃活该蹉跎受罪的论断非常之正确。

    还好,我究竟没什么可以付出的。除了廉价的青春我几乎是一无所有,所以尽管我超脱不了至少还可以像往常一样“挥霍青春”毕竟我还年轻!

    直到某天我跟着社团从事历史文物研究的人群冒着缠绵秋雨来到铁城,在在茫茫荒野中寻找当年壮景遗痕时惊鸿一瞥的灵感触动了我的神经:或许坚守的意义在于证明至少还有人偶尔记得曾经的存在。披荆斩棘三易其途后我终于有幸瞻仰了“宜州铁城记”这一宋末石刻遗碑。那碑文已被岁月侵蚀,一些字迹已经磨灭,也有一些难已辨认了。那时天下着雨,水夹着石灰泥浆从碑上的一个孔汩汩冒出,似乎那碑是有灵性的:与其寂寞地埋没在草烟藤蔓中,不如让那些对自己漠不关心,丢失后好像失去什么的人留个遗憾;索性让风雨把一切痕迹冲刷个干净!在还未完全湮灭前我能看到它,实在不失为一件幸事。接着在旁边的紫霞仙洞里,在某些浪漫人士某个中秋留下的月饼盒与废电池旁点上蜡烛辨认着洞里的残缺碑文。我看见那些“阴阳文”在烛光中跳跃着,似是许多灵魂的舞蹈。

    那一次我们是带着铁城的泥土与荆棘的碎屑回来的,不管同行的人有何感受,我终究理清了一些思绪:只要生命之火还在燃烧,我们总得让自己满溢的热情找一条出路;不管我学习古诗词有无意义,就像我们去铁城在别人眼里有无意义那样,毕竟我们是在作着一种坚守,即使真的可有可无,至少我们心中得到一种庆幸安慰的踏实。

    年轻的我们也总会觉得自己能够凭借年轻的资本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竟天真地相信自己或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伙伴呐喊几声,搏斗一场就足以改造尘世”在纷繁复杂的迷宫中开辟出理想的天堂;等到年长“如果我们还未曾死去,就尽可以袖手旁观”最初的梦想不是死亡就已冬眠了,还可以以一种平静得可怕的心态看着还年轻的人在重演自己的盲目;只怕那时,回忆以乏力,热情早已沉没心湖淤泥

    不管怎样,久不久我就会去看一看那座刻有残联的假山,有时索性站在假山旁边盯着一处看,来吸引一些好奇的目光提醒他们记起那儿还有“凤山山出凤,凤非凡鸟”这几个字。我想,以后不管我是否还看或学或写古诗词楹联;也不管现代人写古诗词这种行为的认同有所该变,还是这种状况真应并真被现实所淘汰,我都会时常这样做的。

    因为在回忆的时候,我们似乎可以把过去的刻骨铭心或者不屑一顾都以一种令自己吃惊的语调说出来,仿佛在复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完全于己无关,可以随时随地跳脱故事之外。总之当时的情感已荡然无存,对错亦无多大意义。也终究没有人(至少到目前为止)能给我更好的方式可坚守。

    坚守无用还需守,雕虫技微弃涉舟。

    千古文章博帝禄,少年不去任白头。

    或许,希望真与生命同在,某天“来了一声轰雷阻止了我游魂的脚步”我迷失的心灵会“依着习惯,回到我往昔的老路上去”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