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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髓损伤后,受损神经会有一段恢复期,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你不要为此恐慌。”
沈铭弯下腰,替曾颖拉了拉被角。
他的声音镇定无比,拥有超强的说服力,能使人心安。
这是沈铭与生俱来的的能力,就像那一年,沈铭被苏辛接走,曾颖举目无亲也要离开老家,沈铭对她说“颖姐你去当演员吧”,完全学过表演的曾颖,磕磕绊绊往前走,不仅当了演员,还成了影后。
“我相信你……,阿铭,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管我出了什么事,你不会不管我!”
曾颖的嘴唇有些发干。
沈铭似乎不陌生如何照顾病人,他喂她小口喝水。
曾颖伤口处仍然很疼,但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可以称得上幸福的气氛中,精神满足了,又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谈话了吧?”
没想到,居然只有她躺在病床上,才能有这温馨的时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哦,是《九香》片宣时,她出手阻挠安妮的宣传,沈铭知道了,给她打了个电话。
沈铭当时甚至没有质问她,也没有责怪她。
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骄傲于自己在沈铭心中的份量,认为她出手教训安妮,沈铭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此时此刻,曾颖在心中苦笑:她的一步臭棋,竟将沈铭渐渐推开,他认为安妮是寻找多年的好苗子,她几次添乱,自然会被沈铭疏远。
“阿铭,对不起。明明知道那是你多年的梦想……”
曾颖此刻的歉意是真。
摔下马背的时候,整个人要断成两半的剧痛袭来,她真的以为会死亡。曾颖当然不甘心死亡,她拥有了地位和名气,还拥有了金钱和追捧,除了没有得到沈铭的爱情,她拥有所有女人都会羡慕的一切。
但是人死亡了,就一无所有。
“颖姐,你需要休息,不要说那些过去的事,现在你养伤才最重要。”
沈铭的声音放低,对他而言已经是最温柔的语调。
曾颖可能会瘫痪。
这个事实,足以让沈铭原谅她的作为,当然,仅仅是沈铭自己原谅她,沈铭不会代替安妮做主。
安妮和曾颖没有情谊,她不原谅曾颖也是理所应当,一个人处于弱势时,就要强迫别人勾销对其的憎恶,那是道德绑架。
曾颖温顺点头。
“我想见见Carol和王卓,可以吗?”
王卓就是曾颖的经纪人。
沈铭眼神一暗,媒体公关和经纪人对明星而言,就是亲密的左右手臂,曾颖醒来见不到这两人,心里是没底的。
“当然可以,他们在处理别的事,我让他们过来。”
听说曾颖清醒了,Carol和王经纪人马不停蹄赶来,沈铭将谈话空间留给三人。
“我不走远,就在走廊通风口透透气,你们先聊。”
曾颖温柔点头。
这次受伤加上手术让曾颖元气大伤,人虽然经过清洁,精神却很憔悴。曾颖本人极瘦,在她健康时是时尚,此时就成了憔悴。
短短两日,曾颖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她此时真的算不上漂亮,除了腰伤,她脸上也有数处擦伤,手臂和腿上更是青青紫紫的挫伤。
憔悴的曾颖一直温柔目送沈铭离开,病房门一关上,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我的病情到底如何,是不是瘫了?”
……
走廊里静悄悄的。
为了防止媒体潜入,所有入口都安排了保镖。UCLA医疗中心一开始极为反对,认为曾颖的入院给他们带来了不便麻烦,对其他患者也不公平……但无论在世界上哪个国家,很少有钱不能解决的医患关系,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而沈铭不缺钱,曾颖也不缺钱,后者如愿得到了清净的病房。
这层楼真安静。
安妮和小邹靠电梯口站着,贴着耳朵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好像曾颖出事后,安妮和小邹的关系陡然变得更亲近了……沈铭认为,那是因为曾颖身边的人在一起排挤两人。
被划分为同一阵营,会促使双方关系亲密。
而他自己,则被Carol等人,刻意和安妮隔开,在曾颖没有醒来时,Carol反复请求沈铭独自留在病房里。言辞借口不过是“会带给曾颖安全感,她醒来后会很开心”等等,他们拒绝安妮靠近,认为安妮会刺激曾颖的情绪。
安妮就十分识趣从不凑上前。
Carol和王卓等人对安妮的排挤,让沈铭拒绝同意安妮的提议,他不能将安妮独自留在洛杉矶这边。
安妮并没有照顾曾颖的责任和义务!
“你应该早点返回酒店的,现在很难离开医院了。”
楼下的媒体拍到安妮在医院,恐怕不比拍到受伤的曾颖本人少兴奋多少。曾颖坠马受伤后,她的圈中好友没来,偏偏是安妮赶来了……两人只合作过一部《九香》,安妮几乎抢光了曾颖的风头,谁肯信两个女人之间有真挚的友情?
安妮被拍到第一时间出现在UCLA医疗中心,会不会被媒体歪曲成“落井下石”?
沈铭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安妮本人倒是无所谓:
“曾颖醒了?情况还好吧?”
沈铭轻轻摇头,“……她一醒来就问我,自己是不是瘫了,应该是尝试过动腿。”
曾颖的脊髓损伤并不轻微,双腿无知觉,如果时间一长,就意味着下半身瘫痪。如此打击,对正准备开拓好莱坞市场,向着世界级电影明星奋斗的曾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三十多岁,对于电视花旦而言,偶像剧女主的生涯走到了尽头,要么转向正剧,要么升级演“妈妈辈”,强行装嫩,也要观众肯接受才行。
但对电影女演员而言,三十多岁,可能是恰到好处的年龄。沉淀了演技,有了人生经历,可以出演更为厚重的角色。电影女演员的演艺生涯,可比电视剧演员要长……曾颖又是要和阿兰·勒孔特合作,如果没有这场坠马,她真的会打开在好莱坞的路子。这对华裔女演员而言,是最难的,好莱坞十分排外。
安妮也替曾颖惋惜。
她是想堂堂正正打败曾颖,在《九香》剧组,第一次见曾颖,安妮就将对方定位成必须要跨越的“高山”,演技和名气,她超越了曾颖,在华语娱乐圈基本上就登顶了。
“医生也没有下判决,不过等待曾颖的必然是漫长的复建期,有时候和身体上的伤相比,心理落差,才是她需要克服的首要问题……抱歉,我好想越线了。”
这些话,Carol和王经纪人可以说,沈铭可以说,叫安妮说出来,她自己都感觉怪怪的。
但她的话,显然得到了沈铭的认同。
“是,她现在情况很不妙,除了自己的坚强,她也需要别人的鼓励。我不打算飞回纽约,暂时需要呆在洛杉矶。”
他可以远程连线Sam等人,有延迟,短线操作的效果要差些,却也别无办法,总不能搬动曾颖。
这件事中,最让沈铭的为难的不是远程指挥,而是他留在洛杉矶的时间不确定——其实并不影响他后半部分计划,毕竟狮门影业的总部也在加州。
是和沈铭的整体计划相驳。
他计划在半个月后回国,处理星光百伦入股一事。曾颖的伤情半个月后能稳定,就像安妮所说,复建是个漫长的过程。
曾颖是举目无亲的。
Carol和王卓当然能照顾曾颖,但曾颖并没有亲人,少女时代曾颖就同时失去了酗酒的父亲和遗弃她的母亲。她购买了巨额的保险,受益人只能填沈铭名字,可见其孤单。
沈铭不能丢下自己的事业不管。
赚钱与否并不重要,钱多到了一定程度只是一串数字。但他想要的娱乐帝国,并不仅仅是沈铭为了出口气,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梦想。
那是对最重要人的承诺。
“你不用抱歉,相反,是这突发事件,让你有个糟糕的假期……半个月后,我一定会陪你回国。”
沈铭一脸认真看着安妮。
对方眼神懵懂,似乎不解他的笃定。
沈铭亦很想脱口而出——半个月后,我们会有焕然一新的事业版图,这不仅是他的事业,也是安妮的事业!
……
“实话实说,你们知道我的脾气,不要说假话骗我。”
沈铭不在病房后,曾颖虽然依旧虚弱憔悴,却有了说一不二的气势。Carol和王卓都压不住她,曾颖是雇主,两人是下属,他们一切做法都要以曾颖的利益为主。
王卓认为隐瞒,有助于曾颖休养的心情。
Carol则坚持要告诉曾颖“真相”,谁也不能小看曾颖的抗压能力,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天真和软弱。不能让曾颖从别的地方获知,医院里可还有居心叵测的安妮,楼下还守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批媒体。
他们会胡乱告诉曾颖些什么,经过歪曲或抹油添醋的“真相”,说不定才会真正击垮曾颖。
最终,Carol说服了王卓,做媒体公关的,就是要比经纪人口才好。
“您需要冷静下来,心情不要激动,仔细听我们说完行吗?答应我,您能办到!”
Carol十分严肃,曾颖艰涩点头。
最差的结果,就是瘫痪了,曾颖自己隐隐有了心理准备,她相信自己能抗住。
Carol努力回想医生的原话,那些专业术语是她拼命记住的,为了能对曾颖的病情有底,Carol查阅了许多相关资料。她不能仅听医生说的,她要知道相关的统计。结果,让Carol没有放弃希望,曾颖并不是脊髓完全损伤,虽然很严重,却不意味着一定会瘫痪。
只要配合后续的治疗,曾颖可能恢复的很好。
顶多,会影响她将来拍动作戏,曾颖可不是什么打星,她是文艺影后,是演技派……不能拍动作戏,对曾颖的事业当然有影响,可动作戏能使用替身,脸上的表情戏可不能用替身。真是庆幸,曾颖摔下马时,虽然腰部被马蹄踩伤,到底没给她面部留下什么重大损伤,一些轻微的擦伤,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你的情况是不太好,脊髓损伤比较严重,医生说神经的恢复需要时间,在短时间内您会感受到双腿无知觉……这都是正常的恢复期!这种伤,靠的是静养和复健,大量的医疗投入和金钱投入,但这对您而言,不恰恰是最简单的吗?您现在,不缺钱,也不缺名,可以享受最好的医疗照顾。”
UCLA医疗中心虽然在洛杉矶很不错,但它作为一家综合性医院,对脊髓损伤可能并不是最擅长的。
Carol的意思,以曾颖的名气地位和财力,完全可以请来世界最顶级的相关专家。
曾颖盖在被子下的胸膛不住起伏。
Carol的话她听懂了。
首先,她的腰伤是很严重,医生也认为可能会下身瘫痪。
但Carol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查阅了大量的医疗治疗,才敢在她面前如此保证。
曾颖付给Carol和王卓大量薪水,甚至赠与他们工作室的股份,她的每一份收入,都是与两人挂钩。这是她绝对信任的左右臂膀,沈铭可能出于一些原因而说谎,Carol是绝对不会的。
“消息媒体都知道了?你们对外是怎么声明的?”
Carol把这两天的事简略讲了一遍,包括沈铭如何最快赶到了洛杉矶,替曾颖和阿兰·勒孔特谈好了条件,媒体赶来的速度,如今的舆论倒向。
曾颖刚才的冷漠渐渐变淡。
沈铭用了七个小时,就出现在了洛杉矶医院,不管他之前有多么冷漠,在自己受伤时,起码马不停蹄赶来。巨额保单?曾颖知道,沈铭是不缺这个钱的。巨额保单的受益人身份,对沈铭而言毫无约束力……是两人年少时结下的深厚情谊,让沈铭在奔波。
曾颖心中,回荡着又涩又甜的滋味。
就像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这次受伤,可能是老天爷不忍见她继续和沈铭越走越远,才给了她这么一次机会!
曾颖发誓,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最终和阿兰导演争取到了五个月时间?我一定要尽快好起来,不能丢掉电影的角色。”
王卓和Carol对视,他用眼神暗暗询问,不告诉曾颖,沈铭是带着安妮一起来洛杉矶的,这样真的好?
——比起隐瞒曾颖的病情,叫曾颖自己胡思乱想,隐瞒沈铭和安妮一起来洛杉矶的消息,当然才是真正为曾颖好!曾颖毕竟是一个女人,女人在脆弱时,最接受不能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感情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