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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别
梅子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地让铁柱心里又开始打鼓。他咽了口唾沫,手握成了拳,好半晌也没敢说话。直到梅子抬头看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才遮遮掩掩地道:“俺想、俺想跟方兄弟外出闯番事业媳妇儿”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梅子的眼底已经没了笑意。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始终都是笑的,几乎没有另外的情绪,这还是铁柱第一次看到梅子不对自己笑了,他心里发慌,想说话哄她却发现自己舌头居然开始打结了,嘴巴张了半天,竟然什么都没说出来。
把手里的针线放下,再把被铁柱握在手心吸吮的手抽回,梅子坐在那儿,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可以, 你还去吗?”
铁柱迟疑了一下,但就是这一下,梅子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收拾起针线筐,没说话,转身就进屋。铁柱连忙一把拉住她,乞求的看着她:“媳妇”
“既然我不想你去,你又不听我的,我还能说什么?”梅子把他的手拨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的,好像铁柱不管做什么都跟她没关系一样。“我还有事情要做,先回屋了。方才有人到铺子里来订刀具,你去看看吧。”
铁柱傻愣愣地看着媳妇掀开门帘回西屋的背影,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他不懂自己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媳妇这样不高兴。可是让他不去,他又不甘心。他真的不想再像现在这样过日子了,媳妇每天要做那么多活儿,还有人暗中欺负她,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本事啊,如果自己能出人头地,那媳妇儿不就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他边想边朝铁铺走去,心里已然有了计较。自己不告而别,媳妇肯定会生气,但等到自己衣锦还乡,她就会高兴的,以后她就能做大户人家的女主人,自己这一次出去闯荡,定得闯出个模样才行,否则多难看!等自己有了本事,一定把外面那些好东西都给媳妇买一份!
梅子回到西屋,透过窗户看到铁柱进了铺子,她放下针线筐,眼神冷冽起来,朝东屋走去。
方正正闭目养神,听见门被敲响,说了声请进。他心知来人不会是铁柱,那莽汉可不懂敲门是什么。果然,进来的不是铁柱,而是梅子。他心里暗忖:不好,想来是铁柱跟她说了,她不同意,现如今找他来算账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人铁家小两口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思及此,方正便堆起满脸笑意道:“铁家嫂子,找在下何事啊?”
梅子却不吃这一套,她早见过无数人脸上戴的面具,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想同你赘言,我只问你,为何要煽动铁柱离家?”
“铁家嫂子,你这话可说得不地道。”方正摇头“怎生说是在下煽动的?”
“你无须跟我打马虎眼儿,铁柱傻,我可不笨,你只需告诉我,你有何企图?”梅子没有比现在更后悔救了这个男人的时候了。
方正挑眉,他早在见到梅子之时便觉得她周身贵气,不似乡野村妇,如今一看来,似乎当真不简单。“铁家嫂子在我回答之前,能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你没有立场问我。”梅子不怒自威“实话跟你说了,我是不会答应铁柱跟你走的,也希望你能安分守己,待到伤好,快些离开我家,日后永不再见。”将手里捧着的衣物放下“这是我用铁柱的旧衣改的,希望你不会嫌弃。”说完转身便走。
“为什么你不希望自己丈夫能够出人头地,能够有出息?”方正是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世间哪有女子不希望自己丈夫好的?她当真是奇怪之极。“你就不希望能够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住琼宇华厦?”
梅子站住,轻笑,却并未回头:“比这再大的荣华我也享过,可我从不留恋。”
看着梅子离开,方正的眉头越拧越紧。他隐隐觉得梅子似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可又不知她是哪里不简单。一个普通的村妇,怎么可能不对荣华富贵动心?就算她朴实无华深爱自己的丈夫,也不可能丝毫不为所动吧?铁家媳妇到底是何人物?又如何会沦落至此,还嫁给了一个普通的农村汉子?不是他瞧不起铁柱,事实上铁柱天生神力,假以时日好好教导,必能闯出一番大事业来,可就目前而言,他当真是一点也配不上梅子的,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像梅子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哪怕内心不喜,也不会贸然说出来,那种好似看透一切的雍容大气,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形成。这样一个女子,如何会嫁给铁柱?这说出去也太奇怪了,可任凭他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这是为何。
出了东屋后,梅子心乱如麻。她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了,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她躲了这么多年,莫不成,还是躲不过?她只是想过平平淡淡的农家日子,为何老天却不肯让她平静?
此时,梅子还以为铁柱没有得到她的点头不会走,接下来的几日他也很是正常,依然抢着活儿干,她也渐渐地放下心来,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五天后,方正的伤势好了大半,就在那天早上,梅子只是出去溪边洗衣服,回来就发现自家汉子跟着方正都消失了!方正的床上躺着一片破旧的布,上面用锅底灰写着不日即回,无需挂念的字样。
她要如何不挂念,要如何不挂念?!
抓紧手上的布,梅子闭紧眼睛,剧烈地喘息着。她踉跄地走回西屋,发现匣子里的银子一点也没少。他走便走了,却一点银子都不带,要吃什么喝什么?
他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怎么能。
梅子以为自己不会心痛,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背叛,可却从没有一次像这样痛苦和失望。她握紧了被角,眼泪一滴滴打在被面上,沁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铁柱不告而别的第一个月,梅子的日子照常过,她依然每天打扫家里,喂鸡喂驴,但除了这些,她没有其他的事情做了。铁柱临走之前关照了村里耍得比较好的几户人家帮忙,还给了点银子,所以梅子不用干农活不用砍柴,除了做饭自己吃,打扫洗衣服之外,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连铁大娘偶尔几次上门来找茬儿,骂她是被钱糊了眼睛,把自己男人赶出门去闯荡,都有人来帮忙将人带走。铁柱把自己离开后的生活安排的很好,梅子甚至都要感谢他了。
铁柱离开的第二个月,梅子依然平静,她买了许多绣布绣线,疯狂地、没日没夜地做女红,然后把赚得的银子都放了起来,跟铁柱之前给她的银子一起,塞到了一个小包裹中。
她没有办法再在家里待下去了,好像只过了两个月,可她觉得像是过了二十年。
把包裹收拾了一下,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又把家里托付给铁三哥铁三嫂,梅子终于踏上了寻夫旅途。这是她来到铁家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外出,回到那个她一点都不陌生,却宁愿从来都不曾认识知道过的繁华世间。
刚出铁家沟,梅子并不知道自己该朝哪里走,她沿途虽一直都在打听消息,可人们怎么可能会记得两个月前的事情呢?若非铁柱生得比常人高大威猛,长得又凶悍许多,恐怕她什么都打听不到。哪怕是这样,梅子也只知道他们是往东南方向走了——那是皇都的方向。当然,谁都不敢说方正是不是带着铁柱去了皇都,可梅子除了这些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天下之大,想找到一个人,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除非她有通天的本领,否则凭一己之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梅子生得美貌动人,行走在外自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是这么一副相貌,不知会引来多大麻烦。大概走了十天的路程,梅子租了一个老汉的牛车,老汉要到杭州去看自己刚刚生产完的女儿,她刚好跟着一起,老汉死活不肯收钱,只说是顺路捎她一程,梅子盛情难却,也只好从了。
她坐在车里,换上男装,把头发梳成男子的发髻,然后仔细回想方正的音容笑貌,试图寻找蛛丝马迹。虽然这些她已经不止想了几百遍,但每当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依然会想。只有这样,她才敢坚定自己的判断,她记得他说自己是进山打猎的,谁曾想却遇到了山贼,随身携带的东西被洗劫一空,还差点被杀人灭口,是拼了命逃进山里才捡回条命的。
方正肯定是在撒谎。铁家沟地处偏僻,沿路又多是荒山,不可能有山贼。如果真的是被山贼追杀,那方正也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普通猎户,他必定还有其他的身份才惹来山贼。那么,他的其他身份是什么呢?能一直追到铁家沟附近的山上,必定不会是普通客商,也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山贼行事虽然粗莽,赶尽杀绝,但对权贵却是不大惹的,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毁了自己的大本营,杀鸡取卵的蠢事,他们可不会做。这群亡命之徒不是笨蛋。
所以,如果方正不是客商也不是权贵,那他是谁?和山贼有仇?还是他就是山贼的一员,看他十分霸气,想来应是领头人物,因为山寨里起了内讧,所以他逃了出来,而存心害他想夺他位子的人害怕他回去报复,所以一直追杀至铁家沟?
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但是,方正说带柱子出来闯荡一番事业,闯荡什么事业?!莫不成是要借柱子的本事去夺回属于他自己的地位?!这也就难怪了他会对柱子说那些话,会费劲唇舌地要带柱子走,还教柱子不告而别其实不过是为了利用他!
说什么闯荡一番大事业原来是带着柱子当山贼去了!柱子性情耿直,搁乱世正是当山贼的好手,方正那厮巧舌如簧,哄骗柱子,那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梅子越想越心惊,她抿了抿唇瓣,手握成拳。她不用再去杭州了,也不用朝皇都走了。方正既然逃到了铁家沟,那贼窝必定离铁家沟不远。有人提到他们朝东南方向去了,那可能正是贼窝所在。梅子心里有了计较,便在前头的一个小镇上跟老汉道了别,不顾老汉的意愿硬是塞给他一百文钱,而后便分道扬镳了。
她选了一家镇上最贵的客栈打尖,用晚膳的时候也坐在饭堂的角落里。再往前的话就离杭州不远了,方正贼窝必然不会在杭州附近,他应该会选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本寨,一路上她观察了很久,只有这个小镇前面的山岭最符合。地势陡峭易守难攻,正是做贼窝的好地方。
不管是不是这里,梅子都不管了。铁柱离开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没有他滚烫的胸膛,她根本睡不好觉。
桌上饭菜热气腾腾,可梅子根本没有胃口。她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轻轻叹息。正在这时,客栈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吵闹声,她没有回头——那跟她无关。可随后那个粗犷的大嗓门儿,却让梅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二哥,你说咱们明天要不要再干他一票?上次真是他娘的爽!”
粗犷的声音带着豪迈,这样回话:“当然要干,俺早就找好目标了,等他们一来咱就下手!”
随后便是一阵商量谋略声,梅子闭上眼,握紧了筷子,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袖子下面的纤手已经颤抖的无法停息。
“那这一票咱单干,干完了跟大哥邀功领赏去!”之前的那个声音如是说。
“好!”梅子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腾地站起身,略微踉跄的朝楼上客房奔去。结果没想到被板凳腿绊到,整个人朝前扑去,幸好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她纤腰,把人给拖了回来。“兄弟,你没事儿吧?”
是之前那个说话的汉子。梅子摇摇头,没有说话,挣开,转身上楼去了,连道谢都没有说。那汉子颇为奇怪,坐回板凳上看了自己的手好半天,引来其他几个汉子的嘲笑,他不甘地辩解:“是刚刚那文弱书生,身上香的跟什么似的,那腰软的一点都不像个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