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小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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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山小库,看到这四个字,多数人会以为是个什么水库或存储中心。其实,这两种答案都没有真正说到“点子”上,——北山小库,它是中国海军的一个军械战略贮备库。

    前前后后,在这个储备库,我生活了七年。2006年,我从部队转业,从此,我再没有去过一次。

    今年暑假,妻儿回娘家探亲。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告诉她北山小库已撤编,听后她很震惊,于是立马打电话告诉我。

    转业已经五年,忽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除了震惊,还能说什么呢?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过去的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1996年7月,我刚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军械股工作。8月的一天,在迎接海军装备部的一次工作检查中,北山小库(军械股的一个“小点”)出尽“洋相”:当天,浩浩荡荡的检查组来到北山小库大门,检查组下得车来,但见营内杂草丛生。半天,一个卫兵来到大门口试图快点将大门打开,大门被杂草绊住,几经努力,就是没打开。检查组只好从另一小门进入,继而要查看仓库物品。保管员打开仓库门,一扇,两扇,三扇(要想进入军库,须经三扇门),在这关键时刻,不争气的警报器尽然“哑口无声”;进到库内,一个将军伸出手,像抚摸自己的小孩一样摸了摸武器,但见武器上的灰尘,很厚,很厚。

    将军没有发话,但看样子很不高兴。听老兵讲,这是北山小库第一次迎接将军级的工作检查。——第一次,就出了这么大的纰露,北山小库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用说,按惯例开始整顿。我是学军械的,而且又是刚刚分下来的,按照专业对口原则,我被调入北山小库。

    整改的力度,空前。首先,从上级领导开始,什么思想重视啊,经费投入啊等等,反正就差点将北山小库那600亩地翻了过来。库房顶,扒了重盖,省得房顶上的鸟屎掉到炸弹上;墙体重刷,库门重做;紧接着拔草、擦灰

    这样的工作,历时半年,北山小库大变样。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如果说原先的北山小库像个荒废的农场,那么,整改后的北山,像个僻静的休闲山庄。

    北山小库,是那位将军的发祥地。次年,将军再次莅临。看到营区内外的变化,这次,将军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北山小库,——这个边上还真有个大型水库的小山区,从此,开启我“心系国防,根扎山沟”的大门。

    北山小库,是个连级单位。单位编制大,但人员少。兵们来自五湖四海,平时除了枪支弹药的维护保养外,兼顾仓库的警卫工作,再有时间,就搞点农副业生产,改善生活。

    在这么一个地方,住着一群20几岁的小伙,可想而知,是多么地清苦。但是,反过来讲,假如换成一批40几岁的人,估计就会变成神仙般的生活。

    从北山小库出去2公里,有一个村庄。农闲时,偶尔能看到些老头在山坡放羊。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两个姑娘从营区门前路过,引得兵们嗷嗷乱叫。就这样,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的日子,被这样消耗殆尽。

    营房里面,除了库房,还有300多棵苹果树、几棵台湾梨和一些韩国黄金梨。管理果树的老头,他姓赵。

    老赵60多岁,他为部队经营果树已有20多年。空闲时,他会和我闲聊。

    据老赵讲,这个北山小库,虽说地方不大,但还是蛮多传奇的,他说——

    许世友,曾经带兵在这打过仗。这个话,在下面村里头,个别老头也讲过,而且在单位我也试图找出点什么资料来佐证,但遗憾的是,前人什么也没留下,唯有半山腰一个200多米深的防空洞,好像还有点故事。

    老赵又讲,设计这些库房的一个工程师,后来被枪毙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文革时期,红卫兵说这些库房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全是地面库房,不利于隐蔽,有人怀疑设计师是特务,所以惨遭杀害。这样的话,如今听起来有点好笑,但被老赵说得有鼻子有眼,再加当时所处的环境,让人半信半疑。

    老赵还讲,北山小库原来是个尼姑庵,庵前有棵茂盛的法国梧桐。到最后,老尼姑就终老在梧桐树下

    这个说法,好像也有人说到过。现在,营房前,茂盛的梧桐树,不是一棵而是八棵,当年老尼姑靠着终老的是哪一棵梧桐,不得而知。晚上,一个人出去方便,周围阴森森的,确实可怕。

    还有更可怕的,至今像个迷解不开——就是大凡进入营区的“百姓”死亡率很高,这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基本在“现场”不妨看看:

    1997年,老赵嫌干活的人太少太累,于是请了三个人来帮忙。一个是他的老舅子,一个是他舅子老婆,再一个就是30多岁的单身汉。这个单身汉,经常到我们水井担水,看样子还老实。

    一伙人干了半年,忽然听说老赵舅子的老婆在一棵苹果树上上吊死了,再后来又听说是因为老赵舅子老婆和那个单身汉有奸情——近60岁的老娘和一个30多岁的汉子有奸情,老妇受不了众男人的指责,结果匆匆上吊。

    老赵赔了一笔钱,老赵的苦,才刚刚开始。

    据老赵自己说,他老婆因为癌症切除了子宫,至今身边没有子女。老赵的弟弟在新疆工作,知道老赵的孤苦,于是就将自己的儿子(小赵)过继给老赵。

    小赵在一家企业上班,不久,因为效益不好,小赵下岗。小赵没事在家,偶尔会到老赵果园转转。小赵白皮嫩肉,不是个吃苦的料,地里的活,从来没干过,顶多到了下果的时候,会帮助老赵联系卖果事宜。2004年,小赵在一次出车中,出车祸在路上无人救助流血而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赵一下子被击倒,种了20几年的果树,从此荒废不再种植。

    要说到一个姓马的,他的死,更加蹊跷。

    那是夏天,仓库主任想将一批报废的降落伞处理掉。找来找去,最终找到下面村里的小马。小马是个经常跑长途的司机。他来到营区,看了降落伞,发现用来当货车的篷布很合适。于是,小马急忙联系买主。事情办好后,小马将降落伞用农用车拉了出去。第二天,小马在南京出车祸暴毙。

    邮递员老周的死,说起来就更离奇了。

    老周是个村支书,做邮递员的目的,就是想增加点收入。这些,在他死前的“八一”节,他和我们一起吃饭,他讲到过。老周送了几天报纸,于是和我们熟悉起来。忽然一天,来了个陌生的邮递员,大家忙问怎么回事?生人说“老周,前天出车祸走了”

    再就来讲讲合同兵小吴。吴是个“人精”善钻交际。这天,调动的事终于有了眉目。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出营门不到10公里,翻车,司机暴毙。

    这么些事,一桩桩,全带“命”尽管这么些年,部队里面没有出人命,但有时战士们议论起来,还是诚惶诚恐的,尤其是2003年的中秋节。

    其实,节前好几天,大家就开始谈论怎么过个特别的中秋。最后,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搬到篮球场庆祝更合适。于是,当晚摆了几张桌子、凳子,将瓜、果铺好,到了晚上八时整,活动整点开始。当晚的月色很亮,大家你讲一个故事,我唱一首歌搞来搞去,时间到了凌晨1时许,正当大家晕晕乎乎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大家伙硬是打了一个激灵,急忙跑进库区看,只见警卫捂着个耳朵嗷嗷乱叫。

    细问卫兵怎么回事,他说玩枪走火了。没事将子弹上进去,再退下来;上进去,再退下来玩了几个来回,他又继续在那扣扳机玩,结果就听见“砰”的一声,子弹穿耳而过,血流了一脸。

    有人说,幸亏子弹没击中头,要不然,就完蛋了。

    不知道,像这样危险的事,北山小库还有多少。在库房工作的时候,我仔细看了看,发现好多产品都是70年代的“货”甚至还有前苏联的。再看库房上的字迹,有像“1954年”这样的字样。

    北山小库,它一点都不小,它占地600亩;它有50多年的沧桑历史。

    2001年,部队机场翻修,所有轰炸机解体,机场装备预警机,——这预示着这支部队用不上弹药了。

    2004年,我在北山小库任职届满,调到机关。同年,北山小库生活用房陈旧,上级决定新建,2005年工程竣工。

    2009年,北山小库“军材”撤走,至此,我已转业四年多。北山小库,开始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