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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湛初阳此时还不明白胸口那股微微酸疼的痛楚是什么的话,那么他也太迟钝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自觉地注意起江远情的一颦一笑,只要她开心,他的心也就跟着悄悄欢快;当她眉头乌云密布,窗外的太阳在他眼中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爱品尝他的手艺,尤其是他刚学会的提拉米苏,只要她想吃,即使下着雨,他也二话不说地上超级市场买足材料,而这全是因为眷恋她品尝时那心满意足的表情。
他愈来愈习惯她时而单纯、时而成熟的举止言论,每天饭后的闲聊,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每当她加班的夜晚,他就会彻夜无法成眠。
湛初阳宁愿自己是个笨蛋,可以忽略心中过于澎湃的情感,可惜他不是。
静如止水的心再度起了波澜,在挥别多年前的情伤后,她是第一个能让他凝聚心思的女人,他无力、也不愿阻止自己的情感。
爱情是把双面刀,往往不是伤了别人,便是伤了自己。而现在,他想抓住些什么,却让那刀锋刺入自己渐渐紧握的手心。
其实,如果他够聪明,就该趁早放开,可惜人就是这么傻,明知自己可能受伤害,却一次又一次地沉沦
不想让自己的胸怀占满不该存在的痛楚,所以,趁江远情与任迅翔相谈甚欢时,湛初阳悄悄地退开。
走到角落的桌位,他挑了张椅子坐下,服务人员马上送上一杯果汁。
他仿佛置身事外,出神地望着眼前欢乐的景象,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抖颤中又带有一丝不敢相信
“是你!”
湛初阳抬起眼,看向声音来源处。
花田里熟悉的身影及容颜,触动了浅浅淡去的记忆,她从花中朝他走来,只可惜,曾经熟悉的容颜早已变得陌生
此时的场景就如同三年前的那日繁花开尽,而他与她,也在那一日缘尽。
如今,他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受。
“好久不见了,筱音。”
“真的是你!”梅筱音的表情有惊讶也有喜悦,毕竟两人曾共同拥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她从未忘记过他。
她走近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国一段时间。”
“是吗?”她拢了拢身上的长大衣,一身名牌服饰将她衬得更加高贵优雅。
“刚才看见你在前方的伴郎席上,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以为又是自己过度思念下的错觉。
“你没看错,今天我的角色正是当个冒牌伴郎,之所以躲在角落,就是怕遇上熟人,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为什么?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
“是不喜欢。”想到江远情说拜托他的表情,他失笑地摇摇头。“答应帮朋友的忙,不来不行。”
“我想是女性朋友吧?”她不愿承认,却也无法否认,那是张宠溺的表情。
湛初阳但笑不语。江远情在他心中的定位到底是什么,他还无法完全厘清。“你呢?我没想到会在这类的聚会上遇见你。”
学艺术的她,向来认为出席这种场合是堕落的表征,总是嗤之以鼻。
“人终究是会变的,这种场合聚集了各个企业的精英,嫁给一个商人,这就是我的生活圈啊!”每天打扮华贵,在社交场合里说些应酬话,这就是身为大企业家的妻子应尽的本分。
身不由己,却是她自找的。
“你”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疲惫。嫁入豪门的她,怎会出现这样的表情?他默默地忖测,但终究忍下,没多说什么。
“你想问我过得好吗?”她笑了。“你依然没有改变,不习惯追问他人隐私。”
“有些事,并不是锲而不舍的追问就可以挽回的。”湛初阳淡淡地笑了笑,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男人,总习惯将感觉放在心里,然而,她的表情真的让他有些担心。
“我明白。”一股酸涩攫住她心房“你恨我吗?”
“没什么恨不恨的,事情已经过了。”
“呵,你真是个好人。”她很清楚,当年她爱上别人的事实,重重地伤害了他。“你代我承受所有人的责难,我很感激你,真的,可是”她抬起头,凝望着他。“我过得一点都不好,你知道吗?”
他总是细心地为对方着想,却又默默地藏在心里,他的体贴,是一种残忍的慈悲,害了他,也害了她。
“筱音?”湛初阳疑惑地唤了声。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当年你若蛮横地要求我忘了他,或许,这场错误就不会让我这么痛彻心扉!”
风微微地吹着,卷起一地风沙。
“我以为你过得很好。”
在他离开台湾后不久,她就与楚氏企业的少东结婚,三年的时间过去,报章杂志偶尔报导梅筱音与楚天行的婚姻,莫不称赞有加,是对商场上人见人羡的模范夫妻。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听到你这么说,我该高兴的,至少你曾注意过我”梅筱音抬手掩住了抖颤的唇瓣。
她不想这样的,曾设想过千百种遇见他的情景,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笑置之,就像遇见久违的朋友般与他谈天说地,可真正见到他之后,悔恨的痛楚却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筱音,我”放她自由,是为了让大家都好过,难道他做错了?
“我对不起!”她退了一步,怨悔地撇开眼,而后转开脚步,逃离了他的视线。
“筱音!”
他放她追寻幸福,为何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她的眼泪似是向他控诉,令他沉痛难受。
直觉地,他想拉住她离去的身影,可就在此时,后方传来欢呼和掌声,蓦然唤醒他迷离的神志。
不。
他曾经放了手,现在便不该再伸手。
湛初阳停下脚步,眼神晦暗地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声。
经过了一千多个日子,他的想法已有转变。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是命中早已注定的
例如,相爱与分离。
。。
江远情根本没察觉到湛初阳是什么时候消失在会场的。
在这个充满向日葵花香的午后,江远情整个眼里盈满学长的身影,两人畅谈校园里的回忆、毕业后的种种,以及未来的愿景。
直到天色微暗,她才惊觉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那么快,而湛初阳也早已不见踪影。她向一位同事问起他的去向,却没有人注意到。
“怎么了?你没事吧?”任迅翔上完洗手间回来,发现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道。
“没下,事实上,我在找人。”江远情轻咬下唇,懊恼地左右张望着。
“是刚刚那个叫湛初阳的男人?”他问。
她点点头。“嗯。”其实,任迅翔早在婚礼进行时便注意到他了,当时湛初阳的目光一直绕着会场上的某个身影打转,他就是觉得有趣,才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也才发现湛初阳看的人原来是江远情。
“多亏你那位朋友,我们才有机会相遇。”他也是男人,对湛初阳倾慕的眼神十分明了,可惜身为当事人的江远情浑然无所觉。
打从学生时代就是如此,她总是远远地凝望着自己,在一声声“学长”的呼唤中,他慢慢地注意到她,也发现自己对她存着一份好感,可惜,她似乎以为他对她仅止于学长对学妹的照顾,两人之间始终无法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现在,多年后捆见,许多事都不同了,而她也褪去当年的青涩,出落得更加娇美动人
“咦,你说什么?”一心想找到湛初阳的她,并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没事。”任迅翔摇摇头,决定不说破。“也许他先回去了,你要不要拨个电话问问?”
对啊,她怎么会没想到?
江远情马上拿出手机,可拨了又拨,就是没人接听。
是他不接电话,还是不在家?
“真是糟糕!”江远情毫不考虑地抓起提包,给了任迅翔一抹歉然的笑容。“学长,真是对不起,我得先离开了。初阳是搭我的车来的,再怎么样,我也得确认他人是否到家”
以那笨蛋忠厚老实的个性,多半是不想打搅她而自行离开,这里距离市区不算近,难不成他就这样自己走回去?
任迅翔握住她的肩膀“远情,湛先生或许是遇见熟识的人,相约小聚去了,何况,他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学长说得没错。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大人了,在这种场合,遇到熟人是很平常的事啊。
然而,复杂的思绪在心中缭绕,纠扯出一丝丝愧疚、一丝丝歉意,与一丝丝担忧。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你忙了一天,我注意到你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先去用餐吧?”
微风徐徐吹来,凉凉的,淡淡的
她凝睇着他,爱慕已久的学长邀约她一同用餐,这是年少时多少个日子的梦想啊!
“远情?”
江远情虽然很想点头,可愧疚就像块大石头般重重压住了她的心,教她没办法
忽略。
“对不起,学长,初阳刚回台湾,人生地不熟的,会来这儿也是为了帮我,不管如何,我还是得先找到他再说。”
太阳已经下山,山路渐渐暗了,这是一条私人道路,除了住户之外,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人车经过,她觉得很不安。
察觉到她的为难,任迅翔也不再多说什么“没关系,我能了解。”
他的回答,让她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学长。”
踩着小石子路,任迅翔体贴地送她到车子前,为她拉开车门。
她坐进驾驶座,回眸歉然一笑“学长,这次是我失礼,我会找个时间向你陪罪的。”
“小事一桩。不过,既然学妹要请客,排除万难我都会赴约的。”在关上车门前,他若有深意地轻轻说道
“当你的‘朋友’真幸福,能得到你的全副注意力。”
或许,一开始,他就该以这种方式打入她的心。
“呃”他微微一笑。“没什么,找到你那位朋友后,给我个电话。”
“好,学长,我们再联络。”随即,车子奔驰而去。
任迅翔静静地望着远去的车影,深邃的眸光久久未曾离开。
承载着他年少的淡淡记忆,在今夜幻化成难以抹去的火苗,逐渐萌发。
。。
江远情离开了会场,沿途不停地望向车窗外。
虽然想过他也许搭了别人的便车回家,可又怕万一他真的是步行的话,如果错过他的身影,会害他多走冤枉路。
初阳怎会自己先离开了?他不像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啊。
江远情纳闷着,怀着担忧的心情回到家。
客厅没人。
她一路朝厨房寻去。“初阳,你在家吗?”
炉上只有一锅早已冷掉的浓汤,那是他特地为她准备的。
难道他还没回来吗?
江远情懊恼地皱起眉头,本想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寻找,却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除了名字之外,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正当她焦急地在客厅里踱步时,外头传来了门把转动的声音,她几乎是马上冲向门边。
走进来的人果然是湛初阳。
她这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湛初阳有一瞬间的怔愣,思绪还停留在下午发生的事情上,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还问我!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说一声就离开?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担心!”
她会为他担心?有了学长后,她还有心思想到他吗?
他很想就这么冲口而出,可惜话到了嘴边又吞回肚里。
“对不起。”简短的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怎么了?”江远情直觉他一定有心事,而且他好像在逃避自己,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她试探性地又问:“你还好吧?”
他反手关上大门“我没事。我只是去充当伴郎,任务完成了,也就先离开了。”
这番随口说出来的话,让江远情更觉得愧疚。“对不起,请你来帮忙,不但没有好好招呼你,连你离开了都不晓得,我真是个差劲的人!”
她脸色雪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心一动。“你在担心我吗?”
江远情则回给他一个“废话”的眼神。“我受小洛之托,当然要好好照顾你,拜托你以后别吓我好不好?”
“原来只是这样。”他为自己倒了杯水,藉由冰冰凉凉的水温,抚平心中的纷乱。
在她心目中,他不过是朋友,即便再努力,顶多也只是个谈得来的“好朋友’,会为他担心挂念,全是责任感使然,无关乎其他原因。
她在他身后追问“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视线正巧对上她紧蹙的眉头。
“你别自责,我又没怪你,只是在会场上碰到以前的朋友,情绪有些混乱,跟你无关。”这不算说谎,遇到筱音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让他措手不及。
“真的?”她狐疑地问,总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跟之前不大一样。
“嗯。”他脱下了长大衣,随手将刚买的最新一期商业杂志放在桌上。
江远情目光一瞥。初阳看的书种类很广,却很少涉足商业,她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这一期报导是以企业家为主题,介绍豪门的婚姻生活,在衷漂封面上,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了,这世界上,也只有“她”才会让他失去平时的稳重淡然。
她试探地问出口“你遇到了梅筱音?”
“嗯。”他的手顿了一下。“你的记忆力真好。”
不,应该说是那场婚礼太令人难忘江远情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你和她有交谈吗?”
瞧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分开了三年,他还是忘不了梅筱音不知为何,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他漫应着,显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走进厨房,他转开炉火,开始搅拌那锅冷掉的浓汤。“累了一天,我先把汤热一热,你等一下可以当消夜吃。”
他忍不住要猜想,今晚,她与任迅翔是在哪间餐厅用餐?是吃泰国菜?义大利菜?还是气氛浪漫的法国菜?
“好是好,可是,我连晚餐都还没吃”她可怜兮兮地喃道,肚子更是抓紧时机“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
那委屈的表情,教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
湛初阳转头问她“他没带你去用餐?”
她接过他手中的汤杓,尝了一口。啧,冷掉的浓汤味道好怪。
他马上抽了张面纸,让她擦去嘴边的汤渍。
“本来是打算去的,可是我找不到你,哪还有心情吃饭!今天这种情况,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到我嘴里,都索然无味。”
因为急着找他,教向来信仰“吃饭皇帝大”的她,把肚子饿的痛苦抛到九霄云外
不,是根本就忘了。
“别喝了。”湛初阳抢过汤杓。“你平常工作忙,用餐不定时,又常闹胃痛,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真想好好骂她一顿。“我们出去吃饭。”
她指着锅子。“可是有汤”
他皱眉,像是她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汤是冷的。”
她觉得好笑地反问:“把汤热一热就行了,你刚才不是正准备这么做?”
湛初阳脸上浮现不自在的表情。
“那是我以为你应该用过餐才回来的。”说白一点,他是在闹脾气,但绝不会承认。
“呵呵,你的表情好可爱哦。”要不是认识湛初阳已有一段时间,她会以为他这是吃醋的表现。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啦!
他脸臭臭的哼道:“真高兴取悦了你。”
唷,生气啦?
“现在这个时间,好一点的餐厅大多客满了,我实在不想再去餐厅人挤人。”她笑着碰碰他的肩膀,撒娇的眨眼“要不,你煮给我吃?”
“家里已经没材料”触及她失望的眼神,他只好改口道:“好吧,我去超市买些材料,做几道菜,只是你得再等一会儿。”
那有什么问题!她的配合度向来很高的,而且有人免费做饭,她哪敢挑啊!“好啊好啊,我也一起去!”
明明只是件平常的事,瞧她却兴奋得像中了大奖一样。湛初阳不禁失笑“我知道你喜欢美食,但没这么夸张吧?”谁会相信眼前这个单纯可爱的女人,在工作上是个长袖善舞、业界赞扬的管理能手?
“普通美食当然随手可得,但这份心意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不知怎地,只要跟湛初阳在一起,她总能放松全副精神,这是她从未在其他男人身上感受到的。
“从一个交际能手口中说出来的话,基本上可信度相当有限。”湛初阳脸上浮现一抹赧红,不自在地咳了几声。
“厚你以为我有这么多精力戴假面具吗?”江远情嚷嚷着“白天交际够多了,现在这些完全是我的真心话。”
算来,他是除了小洛之外最幸运的人了,以她江远情的交际功力,可是不随便以“真面目”示人的。
“我真荣幸。”
她一副骄傲的神情。“那还用说!”
湛初阳一阵朗笑,教她不由得看傻了。
“其实你应该多笑的,你笑起来很好看。”
“好看?”
“是啊,明明就是个颇具吸引力的帅哥,却老爱装忧郁、闷不吭声的躲在角落,像个老头子似的。”偏偏有时又爱对她叨念,这人真是矛盾得可以!
老头子?只要她大小姐别有事没事就让他烦恼,也许他不会老得那么快。
“别再抬杠了,你不是饿了吗?走吧!”
江远情率性地一把勾住他的臂膀“好,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