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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总,坏了,来烟雨村的路被堵住了呢。”
一回到九号别墅,我立刻和叶雅人报告情况。
未曾料,叶雅人只是轻轻抬了一下眼皮,“我知道了。”他淡淡说。
不对啊,他牺牲睡眠罔顾健康精心筹谋的心血,被场暴风雨搅弄而付诸东流。
连我都替他心痛替他焦急。
他怎能无动于衷?
他不是“视赚钱为己任”的大资本家吗!
“预约好的顾客都过不来了。你也回不了城了。我们被围困在这里了。”我瞪着眼睛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
“那你打个电话回家报个平安。”叶雅人答非所问。
“……哦。”我顿然,继而恍然,弯腰去取茶几上的手机,又想起我的手机已被水泡坏。
“那个,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我的坏了。”我忍不住嘟囔,“怪不得我没有’左一通右一通’的问候电话。”
叶雅人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我,我捧着他的手机走到安静处拨了我哥的手机号。
刚报上名字,就听到哥哥在那头暴跳如雷:“励长安,你在烟雨村吗?你怎么回事,打你手机一直关机!你把全家人都吓成熊!”我还听见爸爸、妈妈从旁焦虑问询:“是长安打回来的吗?她没事吧。”
我一着急,忘了话筒在哥哥手上他们听不见,对着电话提高音量:“爸爸妈妈,是我是我,我没事。”
哥哥还是很生气:“没事你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掉水里了坏了。我现在借了同事的电话,“我在屋里待着,只觉得是下了一场比较大的雨,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没事就好。”听罢我的解释,我哥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听到他向父母转述,“爸妈,长安手机坏了才没接电话的,她没事。”
哥哥没有挂电话,也没有移交电话,他低吟了句“你等一下”,手机便无声了好久,然后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他问:“你,见着周斯远那疯子了吗?”
周斯远?
哥哥为什么突然提他?
他怎么了……
我凝气聚神:“我没见到。”
“真的?”他疑道。
我厉声急白:“哥!你是不是又瞒着我做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就是昨天半夜,周斯远打电话来确认你是不是在烟雨村。你只是和我说你要出差几天,并没有说你在哪里。紧接着我们就从电视上看到烟雨村被淹得情况,全家都慌了神。打你手机还不通……反正差点被你吓死。”
听罢我哥的解释,我心情顿时错综起来。
我掐紧掌心,我询问自己,励长安,你在困扰什么,在期待什么?
我默默走到窗边,让风吹拂我的脸颊。
我蓦然想起很久以前,我的某个梦醒时分。
那是在我狼狈逃亡最初的旅程里,我偶尔会在夜里梦见他,一旦从有关他的梦里走出,对他的思念犹如最恶的毒,专横潜入我的五脏六腑,痛得我无法呼吸。
而那天,我清晰记得,我梦见他,然后醒来,我久久望着天花板,听着窗外雨嘀嗒。
我,不觉得痛了。
颤抖喧嚣的手机将我扯回现实。我看到来显是“卢怡诩”,赶忙将手机送还叶雅人,我先下到一楼展厅。
过了一会儿,叶雅人也下来了,我们俩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等候道路疏通的佳音。
既叶雅人不急,我也淡定起来。
我们俩齐视窗外无言。
忽听到隔壁一阵欢呼。
我连忙出屋察看,跑得太急,在门前台阶处一脚踏空,眼前景物倒悬……
“啊……”
惊恐尖叫的后半段变成惊诧,我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是叶雅人及时扶着我的双肩,让我免受与粗糙水泥地再次亲密接触的磨难。
我仰脸,看见他深云缱绻的幽深眼眸,傲慢的双唇,冷峻的下巴,一点点青色的胡茬。
温热呼吸如雾绕面。
我还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凌冽如风。
“你还要躺多久?”叶雅人淡然发问。
“谢谢。”我立即尴尬站直,清咳两声以掩饰两颊发烫,因尴尬而左右盱衡,见“四号”正立于路口——
“四号!”为了快快纾解这令人焦躁的氛围,我向他丢出很春天的声音、很热情的招手。
“九号!”四号回报我同样的热情,“路疏通了!”
“哇!”
堇都恢复的速度,绝了!
“叶总,你可以回家啦!”我扭头,对缓慢跟上的叶雅人说。
四号:“啊,你就是九号家的那位……生病的朋友!”
“你好……四号?”叶雅人很快“入乡随俗”。
“四号”名李琛,家饰公司经理。最初我们介绍彼此时,强调了自家办展的别墅号,便于记忆的号码深入人心,迅速成为我们的代号。
我向叶雅人隆重介绍他,若昨夜没有他的慷慨支援,叶雅人这会儿可能还躺着呢。
“都是来烟雨村办展的同济,互相帮衬是应该的,不用客气!”
这俩人认识后,十分投缘,开始畅聊南北,我插不上嘴,只能从旁静听。
我百无聊赖,四处张看。
目光散漫流转中,我见着了它。
九号别墅前,紧临叶雅人的车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它是“烟雨村桥梁疏通后”抵达的第一辆,裹满车身的泥水证明它之前路途艰难。
或许是隐约体察到当中一缕谜之目光,我久久凝望这辆黑色车,不知不觉,竟已走到车前。就在我马上要绕到车头、透过车前玻璃得察车中是否有人时,车内人似乎看穿我的意图告解我的疑惑,将车窗摇了下来。
双目交汇的那一瞬,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猛水出闸。
数载匆匆如流水在我们之间横亘而过。
周斯远一瞬不瞬盯着我,我宛如僵木凝望他。
他怎么会来?
他为什么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
……
我恍惚意识到,自己从未曾像今日这般如此靠近且无所顾忌,褪却羞涩也无抱怨,不胆怯、不闪避、不逃跑,坦坦荡荡与他对视。
他漂亮的薄唇冷漠地抿着,沉默的目光里盛着满满锐刺、恼怒。
双眼布满红血丝,似是熬了一整夜。
在那总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脸上,流露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不开腔,他也不说话。
“长安!”
终于有人率先打破僵局。
不过不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声音发自我身后,从黑色车身的倒影里,我看到叶雅人朝这边走来。
周斯远瞟了左车镜一眼,面色一冷。
与此同时,他搁在手架的手机铃声大作,他一举划开:“斯远,在哪儿呢?等你好久了……”
女孩柔媚的声音瞬间充涨车子的四壁空间。
“嗡!”地一声,车窗迅疾抬升,车头大幅度且快速调了个头,车轮畅然滚过泥坑,泥水飞溅四射,它们在我裙上合纵连横,群蛇乱窜。路尽头,它悍然一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猛然出现又迅疾消失,若不是裙上泥点重重,我几乎要误以为,刚才那一幕全然为自己的臆想。
我忍不住嘲笑自己,那条自作多情的神经,总是不合时宜。
“长安,你在和谁说话?”
叶雅人行至我身旁,见我一身泥点,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空路拧起眉头。
我不知如何作答。
短暂沉默之后,我从叶雅人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担心:“长安,你怎么了?”
“啊……”我顿然,解释,“我是在,告别。”
与我的年少、我的过往、与那些令我疲惫令我懊恼的历历青春,彻底说再见。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昨天吗?”
叶雅人突然在我面前蹲下,察看我昨夜腿上的擦伤。
“叶先生!”
一辆车在我们面前来了个急刹,伴着一声疾呼,卢怡诩从车上冲了下来。
“叶先生,你没事吧。”她奔至叶雅人面前,抓着他的胳膊,端详他的脸,像检查珍贵的珠宝、精密的仪器,她细至纤毫的检查着,生怕错过某个关键的细节。
“小诩?”叶雅人讷讷,“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医生说你必须静养。我们走吧!”
“你太夸张。”叶雅人微蹙眉头。
虽然,她口口声声喊着“叶先生”,但亲昵的举止泄露她真实的情感。
如此偷偷摸摸的恋爱,也亏得他们能忍。
为给这对恋人留出空间,我悄然离开。
发现我的动作,卢怡诩挑眉瞪我,目光里满是排斥,她将敌意毫无忌惮地挂在我身上。我回视她,觉得莫名:叶雅人带病视察烟雨村,又不是我求他来的,怎么,还想怪我不成?
我与她擦肩……
她以我为定点转身,她背对着叶雅人,对我比了个口型。
第一个字,她眉头骤然拧紧,嘴角咧向两边。
第二个字,唇圆时短。
她说的是——
贱、货。
我觉得五脏六腑骤然升温膨胀,脚尖调转方向,快步逼近她并拧起她的细胳膊,我听见自己怒意升腾的声音:“卢怡诩,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卢怡诩身子一抖,似乎被吓了一跳的样子:“励长安,你发什么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话了,我可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