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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废墟里扒拉,萝涩捡了些尚能用的瓷碗瓦罐,另从炕头的泥灰里,翻出一只陶钱罐子,里头一串串铜钱还热得烫手。
有了这些铜钱,好歹不会一穷二白,叫她连糊口的饭钱都没有。
萝涩与三娘和牛乾辞别,请他们代为照料后院的那块地。
她想着原先种下的辣椒虽然烧了个干净,但好在她事先攒的种子还在,交到三娘手里后,托付说道:
“虽然现在村里大伙儿都种辣椒,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且一定替我把好后勤关,我才安心在前头拼命呢”
“说得什么傻话,辣椒的事你放心交于我,还有那五家供货作坊,我一并替你盯着,到了交货时间,我去催来,统一拉去你铺子给你”
三娘从屋里另包了一封银子给萝涩:
“欠你的情我是还不了,这银子你别推辞,开铺子怎么省得了,你我帮衬,莫提谢字”
萝涩坦然地大方收下了:“那你的素面摊子咋办?就肯歇下了?”
三娘噗嗤一笑:
“就准你使唤人,还不兴让我找个伙计呢?我请了一家人替我每日看顾面摊儿,省了我奔波之苦。这样我与乾哥就安心待在牛家村,种辣椒、帮我娘做‘凤椒子’的辣菜,还有五福松鼠的礼盒儿”
“妥妥的!”
萝涩朝她竖起大拇哥,有三娘替她守着后勤,她也没什么顾虑了。
另和牛奶奶话别,听她絮絮叨叨一顿叮嘱:她叫牛长庚回码头上工,时不时要关照萝涩,牛长庚也尽数应下后,才替萝涩搬东西上牛车。
长庚跨坐车辕儿,甩着鞭子驱车前行。
萝涩在车上晃悠着,她看着阡陌农田,土坯瓦房一点点远去,那高大的童州城门却一点点邻近,心中是和往日进城截然不同的心境。
悠然牛家村,风云童州城,她终归是来了。
*
在铺子门口跳下车,她拿出钥匙开了铜锁,推开了铺门。
迎面灰尘扑来,她拿袖子掸了掸,通风片刻后,才跟兜子一起进去。
铺面儿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北面角落有个扶梯,爬着可至二楼。
二楼隔着两个房间,倒是有一张棕绷床,还有一块大木板,萝涩在木板下垫了两块砖,搭起了一张简易的床来。
铺子后有一处小院子,水井、茅厕、灶炉都不缺。
只是看起来简陋了些,真的要开业,怕还是要出些银子请人来装修一下。
将这个事同牛长庚说了,他极爽快的应下:
“这个不难,童州城我熟悉,我替你叫人来,你只管跟我说,要装成啥样子的”
萝涩一番比划,尝试着让他能够理解:
“我想要几个货架子,由上往下倾斜几分,像敞开口的大抽屉,上下三四层,再立一个结账的柜子便好了。至于粉刷大白墙,同别家铺一样就好,剩下的装饰物件和幌子,我另外去订做”
牛长庚点点头,直说这个事包在他身上了。
萝涩数了数日子,这一番装修大概要半月,等供货作坊的货到了,正式开业要等二月初了。
接下来的日子,萝涩痛苦并快乐着。
装修的痛苦在于亲力亲为,亲自把关;装修的快乐在于看着原先狼藉破败的地方,慢慢变得规整漂亮。
货架做得很方正,按着她想要的模样,在铺子里摆列成三排。
柜面立在铺子进门口,上面放着一只不会摇臂的招财猫,梁叔夜倒是送来一只玉石貔貅,只是萝涩嫌它贵重,一不小心叫人抢了,就退还给他。
墙面先刷了大白,她另还请了画匠,在墙上绘了情景不一的故事图来,像把小人书连环画搬到了墙上,色彩艳丽,引人伫步。
至于店招幌子,她取了“娘子大人”斗大的四字牌匾挂上,另用正红的麻布裁作成一只辣椒幌子,里头填了些桔梗撑着,风一吹过,偌大的辣椒飘动,十分引人注目。
通风几日后,她将零食一样样摆上货架,并且定好卖价儿,写在小木牌子上,挂在货架每一格的钉口。
还有三日开业,在此之前,她要招聘几个颜好条顺嘴甜的帅哥来当伙计,再配上话题营销,这才能火爆全城啊。
写好招人告示,她抱着浆糊挨街贴去。
她的要求很简单,一个字:俊,且报酬丰厚。
当天就有不少人来应聘的。
歪瓜裂枣的她就不问了,稍微顺眼一点的,她也回拒,最后剩下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叫东方询,是个窘迫书生,本在城隍庙摆笔墨摊,替人代写书信、诉状,看到招人告示便来试试。
萝涩见他面容清秀,气质文弱,像是大婶大妈极喜欢的款儿,便同意他留下。
还有一个姑且不能算是人,因为萝涩不打算用他,也用不起他。
梁叔夜极力为自己争辩,中心思想就一个:有谁比我俊?我这么俊,你怎么可以不选我?
萝涩深觉他是来选美,而不是来找工作的。她想:但凡有这样关于美貌的比试,他都会报名参加的吧?
显然,梁公子不是一个轻易在美貌上妥协的人。
饭桌上,他破天荒没有心思吃萝涩做的饭,眼风飞去,他幽幽道:
“你居然招了他却不招我?他哪里比我俊?长相?气质?打扮?身材?”
扒着红烧豇豆饭,萝涩的耳朵快生茧了,她打算给他发一张好人卡:
“你很好,就像牡丹和木兰,我那样的寒门小铺,装点木兰就很清雅,就能出效果,你这样的大牡丹,我盆不够大,装不下你的无双姿容”
梁叔夜面容稍霁,拿筷子戳着饭,不甘心道:
“我可以自己带盆,不用你给工钱”
“……梁公子,那你到底为得什么?”
萝涩放下筷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得他手足无措起来,他别过脸去,唇角抿着一丝别扭,冷声道: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用这个法子招伙计,会让大家对我的美貌造成一些误解,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本心,诶,我说,你今天菜是不是放咸了?”
“……”
萝涩实在服了他,与其开张后天天找她别扭,不如就收了这只妖孽吧。
“罢了罢了,明天按时到岗,你非要屈尊降贵,来我地方当伙计,那就没有什么世子爷的特权了,别人干什么,你也得干什么,岗位培训,你也得认真学”
梁叔夜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咳了两声,掩下喜色道:
“那是自然,不就是伙计么,称斤算量,收钱送客,简单呐”
“你想太多了,这点小事我用全城招人么?大街上随便逮一个,谁不能干?”
“那、那是什么?”
“嘿嘿”
梁叔夜觉得萝涩笑的有些阴森。
渐渐地,他把自己死皮赖脸要粘着她的初衷给抛忘了,现在的他不由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个丫头片子故意算计他!
*
等梁叔夜彻底醒过闷来,铺子已经开张大吉了。
开业第一天,萝涩花了整一吊钱,雇佣了三十个姑娘婶子们,在铺子门口排着长长的队,营造出一种热闹非常的势头来。
她还整出一个话题,叫着她们排队的时候热切讨论——这零食铺的伙计好俊俏!
等进去结了账,在后院换件衣服继续排队。
这红红火火的饥饿营销,自然吸引了许多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起投入排队的热潮中来。
以其中一位姑娘为例,她怯生生地排着队,幻想着里面的俊俏伙计,焦急地等待着,不惧春寒料峭的寒风。
终于轮到她了,她怀揣着不安的春心,迈进门,门边有个正太小弟弟塞给她一只漂亮的小篮子,并对她展开暖心的微笑,姑娘觉得心口一击,感觉良好。
然后她开始挑选商品,五福松鼠、辣妹子、凤椒子、美味鸭,有些她知道,有些未曾听闻,只是闻着香,看着辣,口齿生津。这时,有个周身儒雅的书生款款向她走来,笑意温暖,问她口味,替她挑选。
看着书生清秀俊美的侧颜,姑娘春心开始荡漾,捂着心口递上篮子,直到装不下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书生,到柜台结账。
然后,她就想幸福的昏厥过去了!
柜台上的男人华服锦袍,革带束腰,身姿无双,他虽冷峻着一张脸,似乎很不高兴,但丝毫不影响他惊为天人的容貌,甚至,还有三分冷情凉薄的致命吸引。
姑娘颤颤巍巍递上钱袋,任他索取,简直想把自己剖白了送给他!
春心战栗,娇体酥软,她咬着唇,直到听着最后他那句:“欢迎光临娘子大人,一共一百二十文,你拿好”
娘子大人……
娘子……
姑娘内心尖叫着死去,然后复活,冲回去继续排队,为了再听那句娘子大人,她已经丧失了全部理智。
显然,这就是萝涩要的效果。
*
一日收工,除了萝涩,所有人都累得捶腰捶腿,有气无力。
兜子跑去洗澡,萝涩将一日工钱算给东方询,笑着问他家住哪里,一会儿煮了夜宵给他送去一份。
东方询婉拒,说晚上还有读夜书,不宜吃太饱,不然犯困瞌睡,扫了读书的念头。
等萝涩送走了他,才来得及搭理在一边生闷气的梁叔夜。
半抱着手臂,她踱步过去,忍着笑意,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
“牡丹花,要拆伙挪盆不?现下还来得及哦”
梁叔夜偏首,斜睨了她一眼,脸色很臭,像是回忆到什么神容痛苦,哑声道:
“你知道我今日对着多少个女人叫娘子么?你知道她们中有些大婶看我的眼神么……”
不由抖了抖,他环住了自己的胳膊。
“哈哈哈哈哈”
萝涩毫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嘲笑,惹得梁叔夜起了要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进自己怀里,偏头凑下,就想狠狠对着她薄唇咬下,叫她敢这样戏弄他,还敢这样嘲笑他!
可当鼻尖相触,彼此鼻息萦绕之时,他竟生生止住了,脑子一片凌乱:他、他这是在干嘛?
萝涩也吓了一大跳,浑身僵硬着,万没有想到会到了如此情景。
那日林丛一瞬轻触,两人就像从未发生一般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都觉得是一次凑巧的意外罢了。
既是意外,她何必矫情?他又何须再提,可今日情愫滋生,鼻息交缠,似乎一人再进一步,便能破开一层情纸,要么浓情蜜意,要不尴尬疏离。
显然,梁叔夜并不敢轻举妄动。
可就这么分开会不会太过尴尬?要不,就亲一下?亲一下就分开,然后想个完美的措辞?
对这个想法表示赞同,梁叔夜狠了狠心,一手提起萝涩的下颚,对着她的薄唇,便贴了上去——
萝涩见他眸中闪过一道狠色,便先下手为强,不等他吻到,已上了牙口,一口咬上他的!
一股血腥气漫开,两人迅速分开,隔着跳开差不多有半丈远。
唇色殷红,糜迤风情,萝涩眼神躲闪,一颗心如小鹿乱撞,她恨声道:
“你敢调戏老板娘,扣你一月工钱”
说罢,头也不回地提着裙摆,噔噔噔跑上楼去。
独留梁叔夜一人呆立在楼下,捂着刺痛的唇,舔过她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