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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人萝涩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供应“天蓬元帅”的猪肉屠夫吕千金,他率先推着一车的篾条箩筐和菜缸,笑着与牛杏花示意。
拔声招呼:“咱们来得迟啦!叫东家奶奶好等。”
“吕大哥,就你一家来么?”牛杏花扶着肚子走下铺子台阶,迎上吕千金,说话间直往他身后探头看去。
“哪能,都来了,五家都来,跟在后头呢!”
吕千金放下推车,拿脖子间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道:“您给了两倍的价呢,大伙还愁着铺子歇下了,这一大批新货该怎么处置才好,天气这么热,摆不了几天就坏了”
牛杏花暗自出了一口气,她原还想着供货作坊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呢,谁料只出双倍的钱,就把墙角给撬了,呵。
“货越多越好,我统统都要,你快些搬进来,我这就与你结算”
“诶!好嘞”
吕千金大大方方掏出一本账目递给王氏,乐道:“咱五家的都在上头,足足三个月的货呢,按照两倍银钱给,一共是一百五两,大姐你给算算”
王氏哪里数过这么多钱,又不敢自己做主,只是吩咐人赶紧搬货,她拿着账目去找铺子里的账房去。
等吕千金收到了账银,后头的大部队也姗姗来迟,凤辣子,美味鸭,五福松鼠这几家也都把货给交了,钱货两讫,才各自散去。
萝涩站在愧树下,眉心拧着,这事她怎么也想不通,若说吕千金也就罢了,怎么……怎么可能牛奶奶和三姥娘也反水倒戈?只是为了这双倍的价钱?三娘早回去做他们工作了,竟是这样的成效不成?
不对!
如果真是这样的,以三娘的性格,早就让牛乾连夜回城,起码来告诉她一声,叫她给拿个主意才是。
梁叔夜气得牙根发痒,下一刻就要上前一拳打扁那吕千金,好在让萝涩拉住了。
她小声附耳道:“再等等,我觉得有好戏看”
“好戏?”
梁叔夜半信半疑,狐疑之色凝在眼底,他在萝涩的嘴角边寻到一丝完美,便知她大抵晓得是怎么一会儿事。
便沉下心来,静观其变了。
远目看过去,那王氏趁着排队的顾客不注意,拿来一叠新商标,给新送来的零食包装上挨个贴着,然后摆进货柜里,出来解释道:
“原先那批货质量有问题,娘子大人都歇铺整顿哩,今日到的货都是咱东家自己新寻来的,虽然是新牌子,但保证味道一样的好,可叫大家吃得放心”
排队的顾客将信将疑,入铺选购了一些,要结账前不知谁喊了一声:“咱们要尝尝味道再买,万一不是一个味,那可不要!”
本就是李代桃僵,内里子头还是原先的作坊原来的配料,牛杏花哪有不肯的,她满脸堆着笑意,亲自选了一些开口辣菜,叫他们尝尝,道:
“各位放心,要是味道不正宗,与之前的大相径庭,我分文不收——”
只是话还没说话,只觉迎头盖脸的一口唾沫混着辣子吐来,恶心的粘她的脸上!
原是顾客才尝到嘴里,满口沙子,下一瞬就呸得一声吐到了她的脸上。
辣油钻进她的眼睛里,痛得她尖声直叫,捂着眼睛瘫软在地上,连身子也顾不得了,形象尽失!
“什么破东西,里面掺砂子了吧!呸呸呸,还有一股马粪味,呕,不行,我要吐了!”
顾客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只觉这个妇人可恶至极,满口谎话,筛子六个点,她都能编排出七来,要不是看着她怀孕,恨不得抬起就给她一脚!
“你浑说什么!都是一样的东西,哪个雇你来造谣生事的!我吃给大伙看!”
王氏挺着大胸脯往前一站,自己拆开一包泡椒凤爪的零嘴,打算吃给大伙儿瞧,可没嚼两下,眉毛已经跟鼻子皱在了一起,喉头像一把火再烧,我的姥娘,这是放了多少辣椒,要辣死个人啊!
她撇下剩下的半袋零食,疯狂地找水喝,可惜桌案上的水壶里空荡荡,一滴水也没有,就才这么一会儿,嘴唇辣得跟香肠一样,丑相毕露。
其它的顾客本来还不敢全信一家之言,但看铺子伙计也吃得这般苦相,便知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乎,纷纷放下手里选购的篮子,跑出了铺子,还不忘跟排队的人嚷嚷:
“这家是假的,卖的东西根本吃不了,他们卖光了娘子大人的存货,就跟被照妖镜照了似得,原形毕露啦”
嚷得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小半个东城都传开了。
萝涩边上的桑柏率先噗嗤笑道:“还花了两倍的银钱收来了仨月的量,牛杏花这番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唷”
萝涩眸色豁然,嘴角笑意浅浅,她骄傲地向梁叔夜一扬眉,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识人眼光。
“好了,知道你厉害,要不上酒楼,咱们请你这五家忠心耿耿的伙计一道吃个饭?”
梁叔夜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你请客?”萝涩斜眸问了声。
“不然你给?”
“这种花钱挣脸的事,我怎么跟世子爷抢生意,自然是您的头一份呐”
萝涩心情舒快,看着牛杏花铺子外头乌烟瘴气的乱作一堆,潇洒的扭身往回走去,自然也有心情与梁叔夜磨起嘴皮来。
*
广和居雅间晏语融融,佳肴满桌,觥筹相对。
吕胖子嗓门最大,惟妙惟肖地描绘着方才牛杏花的反应,逗得牛奶奶和三娘咯咯直笑。
萝涩笑着舀了一碗菜汤,不免好奇道:
“那客人说有马粪的味,难不成你真往香辣牛肉里放马粪啦?”
吕千金拍了拍自己硕壮的胸脯,哈哈大笑道:“那还有假,其实我还老大不舍得呢,粪多好,挑给老乡浇菜地,那白崧又大又甜哩”
三娘掩着嘴角笑道:“吕大哥是个直性子,那日得了你的托付,我跟乾哥一个晚上把五家都跑遍了,到了吕大哥家已快三更,他一听这个事儿,便气得跳了起来,连说不仅不会给牛杏花供货,还要捉弄她一番哩”
牛奶奶夹了一筷子菜,擦了擦嘴,补上一句:“那可不好呀,咱们卖了她仨月的辣菜,还收了两倍银子,可叫她哭去啦”
牛长庚点头应和:“对,公主驾到,把牌子做坏了,就是皇帝驾到客人也不买账哩”
众人哈哈大笑,吃菜喝酒,即是开怀。
……
梁叔夜见饭桌气氛热烈,跟着斟了一杯黄娇,径自抿着酒香。他仰头看了看窗外的毛月亮,又是个南风天,真是个杀人纵火的好天气呀。
眼皮一跳,他摸上腰际的惊鸿软剑,无奈垂眸笑了笑——这剑名满天下,可又有几个人真正见他使过?
他爹将门虎将,梁家枪法代代相传,精妙绝伦,西戎兵闻风丧胆,他最是不屑文人兵刃,觉得君子剑也是为配礼而生,遑论一柄藏在腰间的软剑?
再后来,打身上种下了“将臣蛊”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这把软剑,一直配在腰间,不过习惯罢了。
饮尽杯中物,直倒广和居的伙计来敲门,点头哈腰道:
“萝涩姑娘,知府衙门有一封宴请你的帖子,邀你去一趟,哦,还叫我传个话儿,说是为驻防将军府的何老将祈福驱病。”
萝涩搁下手中筷子,眸中疑色不解:“何爷爷?”
说罢转头看向梁叔夜,直言不讳:
“何爷爷生病月余,我几番求见都被姜氏挡了回去,即使是长庚送去的鸽子,也一概没了影踪,我原本便疑他是不是叫姜氏给拘禁了……是他一刀剐了霍良的头皮,怎会去知府衙门敷衍?”
何嵩这事梁叔夜也暗中打探过,几个大夫都说老将军身上有病,需得静养,至于拘禁一说他终归是外人,没有确凿的证据,如何问姜氏要人?
眼底眸色深深,他搁下酒杯:“鸿门宴”
萝涩在众人询问的眼神中站了起来,眉心拧着,思虑良久后道:
“不成,我还是得去一趟”
“我跟你一道儿去”
“我还得靠你呢,何爷爷在童州的勤王兵,你能调动么?”
梁叔夜摇摇头:“你都说了是勤王之师,没有皇帝的虎符谁敢调动?我懂你的意思,知府衙门不过一些巡城营的官兵,一两千人,离童州最近的绿营倒是有五六千人,千把总从前是凉州兵出来的,我倒是能说上话”
萝涩点头:“那我先去,即是鸿门宴,还是与我有所求的,我捉摸八成也是那作坊供应链子的事儿,你去一趟绿营请些兵来,若真有歹心,也能顺利把何老将军营救出来!”
桑柏被梁叔夜留在了童州城,真有急事也可照应。
长庚不放心,也挑了几个知根知底的心腹去知府衙门后院墙下蹲守,真出了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冲进去,把萝涩给抢出来的。
三娘在家里看着兜子,争取不让萝涩再分心,如此每个人皆有分工,各自行动。
萝涩回房换了一身碧青色宽领褙子,梳着环髻,只缀一朵海棠绢花,便乘着马车,往知府衙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