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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一隙间的距离,萝涩挣扎着往后退去。
她让这吻弄得心慌意乱,失手按在他的心口处,梁叔夜吃痛一声闷哼,眉心紧紧皱着,痛楚之色让她愧疚不已,再不敢乱动一分。
“你、你没事吧?”
“疼……”
他额头冷汗留下,面色愈加苍白,这还是萝涩第一次听他口中,说出这个“疼”字。
她附身凑近了一些,抬起袖口擦着他额头的冷汗,心中记挂着外头的战况,不知有没有救火的人,再这么烧下去,她跟他没被烧死,也快被热气蒸熟了!
梁叔夜抬手,虚揽着她的腰肢,这一番痛楚七分是真,三分是假。
见她眸中满是焦急之色,他心口被填满了一种情愫,它麻痹着蛊毒带来的痛苦,让他如醉云端。
她的薄唇上,是方才他磕出来的小伤口,一颗如红豆般的血粒,阑珊可爱。
他扬起下颚,脖颈线条流畅,轻轻吻着她的唇瓣。
将这颗红豆,吮吸在唇齿间,碾磨成了一缕情愫香气,也迷醉了彼此。
等萝涩回过神来,她已面色飞霞,身如一滩春水,软在了他身上。抬手摸着酥酥麻麻的双唇,舌尖留着他凌冽的气息,久久不去。
梁叔夜揽着人,虽然他依旧很痛,却痛得畅快淋漓,清俊无双的眉目间,是张狂而起的自信,他轻笑道:
“萝涩,你心里有我”
“……”
萝涩向来自诩在他面前口辩机锋,从没在口舌之争上输了一星半点,可怎么叫这吻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见她默不作声,只顾着脸红害羞,梁叔夜笑出声,一边笑一边咳出喉咙里滞留的血,样子滑稽可笑。
“你就继续作死吧!”
萝涩轻推了他一把,不再去理睬,她打算猫身出去看看情况。
摸摸了挡在洞口的湿衣服,已不像方才那般发烫,难道外面火灭了?
捂着口鼻,她尽量弯着腰,掀开衣服的一角钻了出去,放眼看去,整个后花园烟气腾腾,已不见大火肆虐。
地上零乱躺着烧焦的尸体,小火未灭,地上是大滩大滩的水渍,像是有人已经来救过火了。
在烟雾中迷茫不知去,萝涩也不敢瞎跑,正打算往回走,瞬间一根冰冷的铁枪直指她的喉咙!
持枪的男人面色沉沉,警惕地看着萝涩,他拔声朝后面道:
“这里还有一个活的勤王兵!”
萝涩举着双手示意投降,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方才乘乱随意扒了一件下来,原来是勤王营士兵的。
押着她往后院走去,萝涩闻到了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放眼一眼,后院一摞摞尸体堆叠成山,看衣着竟是她在厕所窗隙里看到的那帮“黄雀”——霍良的巡捕营士兵。
“夫人,这里还有一个活得!”男人用枪逼着萝涩往前走去。
女人一身劲装,勾勒出曼妙英姿,她回过身来,一副倾城之貌丝毫没有因为年纪而染上沧桑,反而更具岁月魅力。
萝涩不认识她,可依稀觉得她的眉眼,有些像梁叔夜……
“一个女人?”
梁夫人眸中精光一闪,心里已经猜到她是谁了,立即问道:“梁叔夜在哪儿!”
“您、您是?”
萝涩不知她的身份,敌我难辨,可看她率人灭火杀霍良的人,想来不会心存恶意。
“我是他的母亲,萝涩姑娘,你的面子可真大,我儿子又一次为你生陷死局!”
萝涩心下诧异,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梁夫人阔步上前,手中握着马鞭,挑起了她的下巴,轻蔑一眼:
“若不是桑柏提前给我消息,我及时赶到,收拾战场,你可知这场械斗的朝堂意义是什么,你想让梁家永无宁日么!”
这项罪名对于萝涩来说实在太大,她有一千句冤枉可以诉,可面对梁叔夜娘亲的字字指责,她却哑口无言,不能顶撞。
他为了她不顾蛊毒,以身犯险是事实,他身受重伤,呕血不止也是事实。
那她又凭什么摘干净自己?
梁夫人奋力一鞭子,抽在地上,以此泄愤,她是军门出身,骄傲刻在骨子里,即便再怎么厌弃萝涩,也不会欺辱弱女。
只是地上小石子被抽得飞起,划在萝涩的脖子上,破了一道口子。
梁夫人冷冷一眼道:“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
将梁叔夜抬出假山洞,梁夫人对手下吩咐道:
“再仔细清查一遍,不留下一个活口,何嵩的尸体送到安全的地方,派仵作当场验尸,写下尸检报告后保护起来”
“是,夫人,那绿营那帮弟兄怎么办,还有王虎,已经叫人拘起来了”
“我记得西山那边还有一帮山贼是吧?安排绿营剿匪,让王虎立即就去,只能对外称绿营从来没有进过童州城,一番调动是往西山剿匪去了,你剥一队人马随他一起去,记得伪装。”
“是!”
下属捧手领命。
梁夫人刚把视线转回到萝涩身上,外头又有扈从上来禀报:“夫人,在后院拿住了一帮力巴汉子!”
萝涩一惊,一定是长庚他们!
知道这位梁夫人的行事作风,为了梁门和皇权之间的平衡,她杀人不眨眼,这院子里包括勤王营、巡捕营、或者说绿营的三方势力,但凡是知情人员一律斩杀,对外只称知府衙门意外走水,几个营的士卒前来救火,无一生还。
牛长庚落在她的手里,显然也只有杀人灭口一途!
果不其然,梁夫人听闻奏报,冷冷吐出一个字来:“杀!”
“夫人!他是我的朋友,求夫人饶命!”
萝涩跪倒在地上,恳切之色不掩,只求她能放人一马。
梁夫人冷冷道:“你凭什么求我?”
虽然这话吐出来很难,可现在长庚命在旦夕,她也顾不上许多,只有博一把,定下心神,强迫自己抬起眼睛,跟她凌冽的目光对视着,缓缓道:
“夫人厌弃我又留我性命至此,想必我对夫人来说还有一些用处,萝涩斗胆请夫人赐教,要如何做,才能保下他们一干人等的性命?我发誓,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为了帮我才来的,朝廷里的事他们一点都不知道,绝对不会与夫人作对的!”
梁夫人没想到萝涩是个聪明人,至少拿捏人心猜度上,不是一般寻常农家丫头可比。
她不会杀了她,不会为了这么个粗鄙低贱的女子,坏了母子之间的情谊。
此番夜儿肯为她再犯险几乎连性命都不要了,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况且也是她救了夜儿的性命,忘恩负义,是梁氏将门不齿之事。
但这份孽缘必须断!这是她绝不会妥协的。
“你既然能说出这话,想必是个聪慧的女子,我的态度,你应该明白,梁叔夜养好了伤,就会随我回京,桃花渡从此落锁,而这童州,是他以后再不许来的地方!京城,却是你的禁地,若两相抛忘,各自安分,与你是活命的机会,与他……也是”
萝涩心头泛起苦涩,这份别离苦,她从意识到和梁叔夜之间的感情后,早早地开始做起了心里建设。
无论是她先走,还是他迫于身份悬殊后妥协的离开。
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依旧心疼难忍,眸色间满是清明的苦楚。
“好……我会做到的”
梁夫人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屈辱不甘,也没有冠以爱之名向她祈求些什么,好似她原本就做好了分别的准备,这一番坦然大方,不禁让她吃惊。
可吃惊过后,也隐隐为梁叔夜不值,矛盾之心是她自己也看不透的。
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道:
“走吧,带着你的朋友走!一个字也别乱说!”
萝涩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体力透支,在她亲耳听见,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愿意放了牛长庚他们后,她长抒一口气,只觉眼一黑,便厥了过去。
*
等她再度悠悠醒转,已经两天后的晌午。
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般,喉头发疼,咳嗽不止。
她从床上掀开被子欲下地,刚好三娘开了门端着米粥走进,忙把漆盘搁在桌上,快步来搀扶她:
“起来做甚么,快去躺着罢,大夫说你身体羸弱,叫烟伤了里子,得好好将养,不然得了痨病,那可不得了”
萝涩抿了抿干涩的唇,抓上三娘的手背,急切地抛出一串问题来:
“我睡了几天?谁送我回来的,长庚、兜子大家都还好么?知府衙门那边如何了?还有……还有梁叔夜……”
三娘轻声细语的宽慰着她,把她扶到圆凳上坐下,道:“你莫急,我一件件说与你听。你昏睡有两日了,是长庚给你送回来的,随他去的烧伤了两个,好在性命无碍,我发了点抚恤银子打发回去休养了”
她顿了顿,把十谷粥碗端出来,另塞了个勺子与她,继续道:
“知府衙门叫一把火烧了干净,虽说对着外头说意外走火,可毕竟死了那么多人,就有谣言四起,一件听着离谱,却说得人最多”
萝涩握着勺子的手指关节泛白,追问道:“是什么谣言?”
“说何府少夫人同霍知府私通,连何藻也是霍良的种,这事叫何将军知道了,点了勤王营的兵,到知府衙门寻仇滋事,跟巡捕营拼了两败俱伤,一场火起,都葬身其中了”
这确实是事实,可不是事件的真相,只能说是有心之人,用一件离谱的事实去掩盖另一桩涉及朝堂纷争的阴谋罢了。
三娘见她颦眉紧蹙,郁闷忧惧,便劝道:
“你别难过,舌头生在别人身上,要怎么说你也没法子,只是可怜老将军一生戎马,军功赫赫,到死晚节不保,还如此遭人非议。对了,朝廷明旨降了,追封他为忠穆伯,风光大葬”
“忠穆伯?可有世袭罔替?”
“哪能,皇上又不傻,何将军那个胡作非为的儿子,哪个愿意他承爵?他虽没有封得一爵半职,可他老婆姜氏,可是封了三品淑人,成了世家命妇,名里名外掌去了一府事宜”
“那勤王营的兵符呢!”
萝涩突然想到这一关节,她要知道这场博弈后,谁是既得利益获得者。
三娘摇摇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姜氏带着一干小妾家属搬出了驻防将军府,住到上赐的伯爵府去了,新任驻防将军,听说是京城里来的,是谁我不晓得,但大家都在传,说是梁家军的克星,几辈子的仇敌”
萝涩默然,这像是安排好的利益分配,梁家全身而退,可迫不得已,必须将勤王军这块关键位置,拱手让给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