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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雾霭濛濛,萝涩一行早早退了客栈的房间,收拾行装,往集市上办置物什。
因苦水镇是偏隅小镇,光雀榕一家辣菜作坊售卖辣条已然足够,怕是容不得第二家竞争,所以萝涩的意思,也是让满囤媳妇把铺子开到凉州城来。
起先,不需要整间铺面儿,只要寻家切面铺儿或者二荤铺子,租它门前半丈见方的地儿,足够摆上个摊子便可,这样不需太高的租铺费用。
满囤媳妇也点头称是,凉州租金贵着,手头上银钱不多,也只能吃得下这样的摊子,等来日卖起来,再做打算。
两人分头行事,满囤媳妇去牙行问合租铺面儿的事,萝涩则背着竹篾笸箩,上集市办置些食材香料。
因想着妇人难免叫势利的牙子欺侮,故而升子跟着满囤媳妇一道去,只要他安分不说话,光那铁塔似的身板,就足够撑场面哩。
分头作别,约定晌午饭口后,在西城门郊外等。
今儿是赶集之日,集市上蔬菜新鲜,肉也是刚杀剔出的新鲜扇肉,甚至连东海边的海鲜,这里也有摊子摆卖,叫萝涩心中欢喜。
割了一斤猪里脊、半斤前腿肉,准备回家给升子加个肉菜;蔬菜虽新鲜,可萝涩有温室大棚,种在里头的豇豆和菠菜,这次回去也可以收了,所以没有花钱再买;倒是海鲜买了不少——
虽说是海鲜,不过是些虾皮海带,还有几条半死不活的带鱼,看起不够透骨新鲜,但是萝涩不忍放过,想着回家做油炸带鱼,不差这一点新鲜劲儿。
毕竟她好久没吃上海味儿了!
讨价还价一番,用蓖麻叶包上,摆在笸箩最底下,离扇肉远着些,不想串了腥味。
另买许多胡椒面儿、茱萸粉、海肠粉、八角、肉桂、干姜这类辛料,以及油盐酱醋、大罐子的胡麻油等等。
等她迈进估衣铺,身后的笸箩已经满了大半,再继续装下去,怕是背得也会有些吃力。
铺子掌管正在食饭,见客人上门,忙搁下手中筷子,迎面上来道:
“大妹子辛苦了,来来,笸箩与我拿,你尽管挑布挑衣服就成!”
萝涩倒了声谢,由他帮忙卸下了身后的笸箩,迎面凑得近了,一股熟悉的辛辣肉香,顺着他张口说话,钻到了萝涩的鼻子里——
这味道……
掌柜的以为是自个儿熏着客人了,忙退后一步,捂着嘴儿,抱歉得紧:
“这饭口上,赶着吃口热乎汤面,真是不好意思,这面方便又好吃,就是味大了一些,想是酱菜是腌咸的关系”
萝涩顺着他的话儿,向柜面儿上看去,见一只碗口上覆着锡纸,面热气腾腾得,飘来该是香辣牛腩的味道。
速食面?!
萝涩很诧异,竟然能在凉州看见她在童州推出的速食面!
“掌柜的是童州人氏?”
“嗨,巧了!原来大妹子知道这速食面呐?我不是童州人,可我大妗子是,腊月我上童州探亲,回来时办置路菜,她特意买了几碗速食面给我路上食,我觉得新鲜又好吃,就留了两碗,今日赶不及出门吃饭,就泡了一碗哩”
三言两语,掌柜就热乎起来,也不催着做生意,就着童州风物民俗,说了一大车子的话儿。
最后再说这速食面,感慨道:
“妹子你是不晓得,这速食面儿名头大着呢,价格也不便宜——主要是它卖得少,听说整个童州城晓得做法的只有一个人嘞!也是,你看这面饼放上十天半月不会坏,用沸水一泡就能食,还有这配起来的辣菜包,心思独到,别家还真模仿不来”
萝涩只将速食面的做法告诉了三娘一人知道,配料辣菜一通百通,不过往鲞咸上靠,主要的是面饼的做法。
三娘是个聪明人,并没有图一时的利钱,大肆售卖速食面,还是把最核心的做法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虽然卖得少,可口碑好,价格走得高,饥饿营销不外如是。
笑着点点头,萝涩已经选好了两匹素雅色的细棉布,对掌柜道:
“帮我算算银钱,耽搁了这么久,掌柜的面儿怕是要泡烂了,别再加水,只当拌面儿食吧”
掌柜一听,忙上柜掀开面碗上的锡纸——
见里头面汤见底,面儿已经泡得发糊,心疼不已,但他听了萝涩的话,不再加沸水了,只是多加了些酱菜进去搅拌,只能当做酱拌面儿来食了。
“哈哈,我就是这个毛病,车轱辘话儿来回说,絮叨得很,这就给你算钱!”
他抖落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一拨算,又给萝涩抹去了添头儿,统共收了半两银子。
萝涩抱起那两匹细棉布,心里盘算着开春后,要给自己和升子做两套薄衣衫——除了现在穿得棉袄裙,春天里衣衫还没着落呢。
把速食面的事儿暂且放了,萝涩抬头看了看日头,算着时辰,来不及吃上一口热饭,只在切面铺里买一只烧饼吃,背着笸箩往西边的城门走去。
升子和满囤媳妇已经等下了,见萝涩出来,升子立即跑上去:
“媳妇!”
“怎么这么多东西,早知道叫升子陪着你了,你还有身子,是我疏忽啦”
满囤媳妇帮着接过她怀里的布匹和身后的笸箩。
萝涩温笑道:
“哪里有这么金贵,看着满当,其实没多少东西……我买得这些辛料加上家里种得那些辣子,足够卖上第一茬的香酥蚕豆了,哦对了,婶子你那边铺面儿的时如何?”
满囤媳妇眉眼含笑,显然事情办得顺遂,她搓了搓手掌,笑道:
“办妥了办妥了,今儿运道好,碰上一户好人家,那家是开二荤小铺的,本想盘半间出去,后尝了我身上带着的蚕豆,他说味道好极了,愿分我小半间租着,哪怕我平日不去摆摊子,也能把蚕豆托着他卖,卖多少分多少利!”
那真是太好了!
萝涩替满囤媳妇开心道:
“好,那咱们快些回家去,看黄历择个好日子出来,早些把铺子开起来”
“诶,好!”
升子不太懂这些,只是看着媳妇高兴,翠英婶子高兴,那他也会很开心。
*
回到苦水乡已是日头西落,傍晚时分。
先把满囤媳妇送回家,大老远,就见二奎跨坐在车辕儿上,端着一碗速食面呲溜呲溜吸着——
听见满囤媳妇唤他,他搁下面碗,从车辕上跳下,一个耸身就蹿到了跟前,眸色豁亮,乐道:
“娘、阿姐、升子大哥,你们回来啦?咋不让我去接哩,坐牛车回来,路上可受罪哩!”
“你是车把式,马车留着挣钱哩,哪里能跑来凉州特地来接我们?我们自己会回来哒,你这是在吃啥?怪香的!”
满囤媳妇探头看去,见面碗上还封着锡纸,奇怪不已。
萝涩见又是速食面,也是心下存疑,苦水乡这种穷乡僻壤,竟还有人把速食面往这里发卖?
“娘,这叫速食面儿,这个面饼子拿热水泡了就能吃,你看我驾车赶路,时常混不到一口热汤热饭,有了速食面就再好不过了,是山子家的雀榕阿姐,托人从童州批来的,送了我几碗哩!”
萝涩一听雀榕的名字,难免拧眉道:
“她不是忙活着辣菜作坊,怎么又进速食面来卖?这价钱不便宜,放眼苦水乡,她能卖给谁去?”
车把式也只有二奎一人,而且这面卖的贵,真叫二奎真金白银的自个儿买,他怕也是舍不得的。拉一趟车的银钱,还抵不上一日三餐吃得饭,傻子也能算这一笔账。
二奎眼珠一转,晓得萝涩与雀榕关系不好,便装傻充愣道:
“这我就不晓得了,兴许是辣菜作坊生意不好,又想了其它的路子?”
萝涩对上二奎的躲闪的眼神,心思流转下,她换了方才严肃的态度,变得轻松起来,笑了笑道:
“反正与我无关,也不知她批来多少面饼?这面饼至多放个半月,日子久了卖不出去,都得砸在手里呢”
“半月?这么短,我怎么听说有好几个月可以放呀!”二奎惊讶道。
“我也是童州人,这速食面我是熟悉的,凉州天寒气干,说不定能多放几日?菩萨保佑吧”
萝涩态度惺忪,对雀榕的事儿也是爱答不理,这副态度落在二奎眼中,倒是信了几分,于是他开口试探道:
“阿姐,你说行军打仗,十天半个月总是不够的吧?”
“……”
萝涩当即冷了脸,抬起凛冽的眸色,厉声道:
“行军打仗?谁与她的胆子,敢同军队做这门生意?她是想批来速食面卖给军队,从中谋取私利么?”
二奎有些懊恼,叫萝涩一诈就露了馅,他答应过雀榕姐,这事儿没个准儿前,不透给别人知道的。
当即猛然摆手摇头,回避萝涩的咄咄逼问,低声急道:
“我、我浑说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满囤媳妇在旁边看得真真的,虽然不是从肠子里爬出来的亲生儿子,可这些日子相处,总归还是知道秉性的。二奎心肠好,知道恩义,人也聪明,只是同那个雀榕走得近,常被蛊惑,说了几次也不听,实在没法子。
这一听竟招惹了军队的事,满囤媳妇急了起来,要知道她最恨与武人打交道,若不是两军打仗,她那三个儿子也不会都死了!
“混蛋小子,还不赶紧说实话,你要害死一大家子不成?咱们平头百姓,靠天吃饭,保命安生已是谢天谢地啦,你快快说呐!”
急起来,扬手就要给二奎吃耳掴子——
“婶子别急,二奎知道轻重,这不是挣多少银子的事,一着不慎,就是给家里招大祸,小子定不敢的”
萝涩拦住了满囤媳妇高举的手掌,对着二奎道:
“你还愣着,真当要急死你娘?”
二奎显然被吓唬懵了,他毕竟年岁小,咯嘣豆子年少气盛,不知世事险恶,但见萝涩和娘急成这样,只结巴着开口:
“我也只是听说!说是雀榕姐从童州买了一批速食面来,已给凉州府绿营送去,作为将士们行军打仗时的口粮,不必支锅煮饭,只要有热水,哪里都能吃得上,她想接下军队这笔订单,挣一笔钱……”
“速食面价格不低,军队量多价贱,从童州来往凉州,还有路费克扣,她拿什么挣其中差价!”
萝涩一语中的,道出了这笔生意的不可行性。
二奎支支吾吾,被满囤媳妇一瞪,才松口道:
“雀榕姐除了这批样货是从童州买的,其余的她打算自己做……她说不过是油炸面饼,简单得很,先把单子接下来……她还、还立了交货文书哩,头一笔订银都拿了……”
萝涩心中暗道一声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