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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芸妹妹便要嫁过来了,我有些体己话想要与她说说,殿下可否准我去一趟将军府?”鸾夙拨弄着聂沛涵案上的笔墨,淡淡请道。
聂沛涵放下手中军报,眸光之中微有踌躇:“你若有话与她说,待她入了慕王府也不迟。”
“不一样的,”鸾夙笑着摇了摇头,“她若嫁作人妇,这话说着便无甚趣味了,待字闺中听着才好。”
聂沛涵眉头微蹙:“嫁作人妇?你明明知晓我当时为何请旨娶她,这是故意气我吗?”
“岂敢。”鸾夙连忙服软:“让我去吧,我与芸妹妹许久未见了。日后……日后她若知晓了真相,只怕怨我还来不及,我两也剩不下几日姐妹情深的好时候了。”
聂沛涵撩起鸾夙一缕发丝,放在手中宠溺把玩:“也唯有你能教我束手无策……去吧,我命岑江护送你去。”语气之中满是无奈。
鸾夙故作羞赧一笑,敛去了眸中的落寞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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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三声轻响传来,江卿华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立着的年轻女子身段窈窕,风姿绰约,正是浅笑嫣然的鸾夙。
“小姐!”江卿华大感惊喜,忙拉着鸾夙进了屋子。
“怎么还改不了口?芸妹妹?”鸾夙刻意将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边笑边迈步进了门。
“是芸儿失言……姐姐怎得来了?”自聂沛涵下聘之后,江卿华日日足不出户,虽说待嫁闺中满心欢喜,却也着实闷得有些发慌了。
“你与殿下大婚在即,我便央了殿下来瞧瞧你。”六月的烟岚城暑气正浓,鸾夙抬手轻拭额上薄汗,衣袖掩去了一丝愧疚神色。
江卿华闻言又是一喜,面上也掺着几分羞红:“是殿下教姐姐来的?”
鸾夙颔首微笑:“后日便是你出嫁的好日子,你我姐妹二人也得说说闺中体己话。”
若是江卿华心思再细腻一些,便能觉察出鸾夙这句话中的不舍之意,然而即将嫁予聂沛涵为侧妃的喜悦已教她冲昏了头脑,她并未发现鸾夙有任何异样之处。
鸾夙在屋内坐定之后,便将自己腰间的半枚玉佩取出,郑重塞入江卿华手中,语中不乏唏嘘之意:“从今往后你便是这玉佩的主人。小江儿,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下次咱们再相见,大约你已成为堂堂亲王的侧妃了。”
江卿华握着鸾夙的玉佩,又取下颈中戴着的另外半枚,缓缓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她面上浮起一黯然神色,话语也带了几分愧意:“小姐可会怨我?这一切本该是小姐的。”
“岂会?有因便有果,我自有我心中所求。若说怨愤,也该是我亏欠于你。”她紧紧握了握江卿华的手:“你要记着,不到万不得已,你足踝上的图案,绝不能说出去。”
江卿华面露迷茫神色。当初小小年纪的她被父亲唤去相爷书房里,不明所以地被绘下了足踝上这幅图案。它看似是一座云雾缭绕的深山,可这图案究竟是何意,她并不知情,只隐约知晓是个大秘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与人听。这个疑问埋藏在她心里长达九年,也曾令她吃尽了苦头,今日她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即便不能问个水落石出,至少也要解开一些心中疑团。
“我足踝上的图案到底是什么?与那个龙……龙脉究竟是何关系?”江卿华蹙眉相问。
鸾夙闻言微有沉吟,她决定不再给这个命途坎坷的女孩增添任何心理负担:“这图案是什么并不打紧,你只需记得,此事连慕王也不能说。你若说了,他便不会真心待你了。”
但凡牵扯到聂沛涵,江卿华皆会一一妥协。这样的爱情虽然卑微,可瞧在鸾夙眼中,也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圆满。她如愿看到江卿华似懂非懂地点头:“我记下了,日后殿下若问起来……我便说……便说是儿时玩闹绘下的。”
“如此甚好。”小江儿看似迟钝,其实心中极能分得出轻重。鸾夙只觉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即便走也能走得更为安心,遂再向江卿华问道:“丁将军可在府上?我有些私事要与他说说。”
江卿华闻言犹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如实回道:“丁叔叔在书房,我带小姐去见他。”
鸾夙跟着江卿华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人便已到了将军府的书房,果见丁益飞此刻便在屋里。
江卿华率先入内与丁益飞说了些什么,鸾夙便瞧见他沉了脸色,极为不耐地朝门外的她瞥了一眼。须臾,江卿华已迈步而出,冲着屋内微抬下颌,示意自己可以进去。
鸾夙款步入了书房,刚刚俯身行过礼,耳中便听得丁益飞道:“殿下与芸儿成婚在即,姑娘怎好来我府上?”
鸾夙知他对自己向来不喜,只因自己阻隔了江卿华的姻缘。这本也无可厚非,反之恰好说明他待“凌芸”极好,至少是愿意给她寻个好归宿的。
其实鸾夙此来将军府,探望江卿华只是个幌子,欲见丁益飞一面才是真。她平日并没有机会与堂堂“飞将军”单独碰面,才不得已假借江卿华之手。纵然知晓丁益飞对自己极为厌恶,可她还是要来这一趟。鸾夙猜测只要是“凌芸”通传,他不应抹了侄女的面子。
果不其然,丁益飞还是勉强应下与自己见面。鸾夙并不愿多做敷衍,也不欲多费唇舌,遂开门见山对丁益飞道:“鸾夙此来拜见丁将军,的确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丁益飞冷笑一声:“姑娘与殿下交情匪浅,何必来老夫这里吃闭门羹。”
鸾夙闻言并不生气,低低垂眸道明来意:“鸾夙冒昧请求丁将军相助一臂之力,助我离开南熙。”
听闻此言,丁益飞目中立时浮现讶然之色,不由仔细审视面前的女子,见她语气不似玩笑,才回道:“鸾夙姑娘是殿下的贵客,老夫不敢僭越。”
“我知将军定有法子,”鸾夙诚恳看向丁益飞,“将军不必问我为何要走,我自有我的心思。可将军必然清楚,我这一走,对慕王、对芸妹妹、对您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鸾夙姑娘竟舍得?”丁益飞仍旧有些不能相信:“须知殿下乃是堂堂南熙亲王,面如冠玉、经天纬地,日后难保不会是一国之君。他对姑娘另眼相看,姑娘自觉走得了吗?”
“走得了。”鸾夙不假思索:“我要的从不是皇家恩宠、名利富贵。”
丁益飞再次打量鸾夙,这一次拂去了目中轻蔑之意:“老夫听闻镇国王世子在北熙所向披靡,已取下原氏半壁江山。看来他不仅战场得意,情场亦不失意。”
他捋着胡须沉沉笑道:“镇国王世子果真好福气。”
鸾夙低眉哂笑一声,也不多做解释。
“一走了之并非万全之策,”丁益飞仍在试探,“还是姑娘以为你这一走,殿下便会断了心思?”
“或许他一时断不了心思,但应知晓我的意思。”鸾夙淡淡作答:“他不会强人所难。”
丁益飞闻言轻阖双目,似是谨慎斟酌,半晌才又睁开双眼,朝着鸾夙的沉静容颜逡巡一番,缓缓再问:“姑娘如何笃定老夫会帮你?难道就不怕老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为何笃定丁益飞会相助?鸾夙也曾问过自己,盖因他是父亲的师弟,她便满是信任。然而个中情由她又不能对丁益飞道出,只得扯个谎:“丁将军义薄云天,必不会与我这一介女流计较。”
“你错了,”丁益飞负手反驳,“老夫曾对殿下说过一句话——‘必要之时,必要之事,必要之手段,君子偶尔为之’。老夫一生效忠慕王殿下,若有何人何事阻了殿下大业,老夫绝不会心慈手软。”
丁益飞在书房之中踱了两步,再道:“鸾夙姑娘请回吧!老夫今日若允了你之求,只怕也是将你送上死路。”
鸾夙闻言紧咬下唇,掌心之中也浸出汗迹,却仍旧不肯离去:“鸾夙必定要走,将军若是狠下杀手,只怕有朝一日追悔莫及。”
“哦?是吗?”丁益飞冷笑反问:“老夫乃是殿下的老师、芸儿的师叔,即便此刻你死在我府上,只怕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丁益飞这句话说得实在是猖狂至极,竟让鸾夙觉出了几分自恃功高之意。然不过只是一瞬,鸾夙已恢复了如常神色,将准备已久的一番腹稿徐徐道出:“将军可知鸾夙的真实身份?”
丁益飞挑眉:“老夫查过,并无所获。”
“人生际遇充满未知,有时天意使然,不得不教人感叹造化弄人。”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丁益飞郑重笑道:“鸾夙本姓江,闺名卿华,父亲江良,乃是从前凌相府上的管家。”
饶是丁益飞见惯世事变幻,也未料到鸾夙竟是这等身份。他面上再难掩饰惊讶,半晌才唏嘘道:“原来如此……芸儿竟是连我也不肯说……”
丁益飞再次看向鸾夙,目中已流露出几分和蔼的怜悯,改口允下:“后日殿下大婚,慕王府内往来人杂,别院守卫亦会减弱。当日有一支镖队会从北熙护送贺礼前来,老夫自会派人接应,届时你便随镖队一道出城去吧!”
鸾夙心中是微澜的死寂,深深向丁益飞俯首道谢:“鸾夙拜谢将军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