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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庄敏睿带路,去镇上就方便了许多。
小旅馆的老板坐在门口和一群无业青年打牌,见到庄敏睿,满脸堆笑迎了上去:“睿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来来来,弟弟刚从入了一块玉,您给进屋坐坐看看?上好的茶叶泡茶呢!”
庄敏睿笑着推脱:“今天不行,我家里有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听说在你这儿订了房间,我顺路带他们过来,你可好好招待。”
旅馆老板一拍自己脑袋:“睿哥的朋友就是我老胡的朋友,”伸手要去和黎絮姜近初握手,“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黎,”黎絮嘴角是天然带点笑意的弧度,温和有礼道:“我的助理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先前预定的房间是否可以入住了?”
“当然当然!”
胡老板一叠声地应了,喊出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女,带着姜近初上楼去了。
黎絮则留在了楼下,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庄敏睿。
这小旅馆就是一个装修过的民宿,走少女路线,粉蓝的墙壁,白色的天窗,还有垂荡下来的黄色的绢花。领路的少女扎着高马尾,头发乌黑浓密,脚步轻盈,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姜近初想起来石小岸,他的年龄和眼前的少女差不多大,可是总是阴郁消沉,唯一喜欢的户外运动就是钓鱼。
戴个太阳帽,坐在湖边,发呆消磨光阴。
她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中度的抑郁,后来因为母亲摔伤了腿,责任感和辛苦才以毒攻毒地驱逐了她那些阴暗的情绪。
这么一寻思,就觉得很有必要带石小岸去学校里走一趟。
怎么能活的那么孤独沉闷呢,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人?
“这是房间的钥匙,”少女打开门后,指着锁孔上插着的钥匙对她说,“我们这里不提供三餐,吃饭的话,出门左边就是一条小吃商业街,房间里有空调和二十四小时热水提供,WiFi密码贴在门后。”
姜近初进了房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傍晚了,空调风吹得她皮肤都干燥不已,她索性起床去洗了个澡。
这间客房是在小阁楼上,将近晚上七点,楼道上已经是静悄悄的,所以有人踏上木楼梯的脚步声就格外清晰。
浴室临着楼道,姜近初听到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一串钥匙哗啦啦的声响动,咔哒一声,居是开了自己这间客房的门!
她停止了擦头发,从墙角拿了一根晾衣杆,从浴室门缝里朝外面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近初?”黎絮一只手扯着领带,望着浴室的方向,眼里满是讶然:“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哎呀!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胡老板双手合十,给他们做了个赔罪的动作:“我真的不知道之前姜小姐订的是两间房!对不住对不住!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姜近初简直头疼,她掐着腰站在一楼客厅里:“那怎么办呢,房间信息怎么不同步的?我在网上预订的时候明明还有三五间单人房的,你现在跟我说没房间了?”
“这……这要不……”胡老板眼珠子一转,“我闺女的房间还算整齐干净,这样吧,您和我家悠悠一起将就一晚,明天我就给您腾出一间房,您看行不?”
姜近初气极反笑:“老板你可真会做生意!”
头发半干半湿的散在背后,就觉得闷热的很,客厅里的吊扇即使开到最大风力,也让她心里越觉得窝火,丝毫冷静不了,思来想去也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黎絮换好衣服下楼来,带她出去吃饭,这小镇有一条河贯中而过,离市区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所谓的商业街还在开发中,倒是饭店糕点铺抓准商机,落户准又很,生意也火热,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等着新出笼的糕点。
饭馆临河二楼,河面倒映着红黄灯笼的虚影,一切布置都仿古,服务员穿着短旗袍,捧着菜单过来问他们吃什么。
姜近初没什么食欲,歪在一边看河景,黎絮随便点了几个菜,端起桌上那一壶蜂蜜柚子茶给她倒满了一杯。
“起床气?”他问道。
姜近初撑着下巴,蔫头蔫脑的:“没有啦,对了,你下午是和庄敏睿了解情况吗?有什么发现吗?”
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自己在场的缘故,姜近初总觉得这个庄敏睿说话遮遮掩掩的,看他的意思是很像帮自己的哥哥的,但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又使得他自己在压制着这种想法的行动和落实。
黎絮喝了一口清茶,看向她的眼里带着笑:“你这么好奇啊?”
姜近初给他这么一句话说的莫名耳热,以为是自己下午睡觉被拿来调侃了,于是紧张道:“我当然好奇了……我这不是学习学习嘛……要不然我跟你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黎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手上有模有样地倒着茶:“哦,那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庄敏强的资料,能找得到的我都已经看过了,之前他妻子章秀雯也把他加入那个地下团伙的大部分事情和我们说了,至于其他的,除非他本人开口,我们也是了解不到的,毕竟这次的案子有警方和检方多多少少的干涉,我就是觉得他的弟弟庄敏睿有点古怪,明明有事情瞒着我们,却要透露给我们知道,等到被旁敲侧击了,他又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或者顾左右而言其他,像这种别别扭扭的人,我真是对他无话可说。”
“老师你看,在审判程序中,除了物证之类,证人证言也被看做是一项重要的判决依据,但是在”不得作伪证”的明文法律规定下,仍然是有人铤而走险,穿插各种小动作,妄想扰乱视线,”姜近初双手捧着玻璃杯,透过杯中有点浑浊的茶水注视着自己在杯壁上被放大的指纹,“连司法机关都没办法保证这一切审判依据都是真实的,也怨不得审判的不公正。”
“很多次我看着高高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和在台下讲的口干舌燥的律师,我就在想他们分别是什么心理活动,作为法官,作为律师?”
黎絮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道:“做法官的在审判庭对律师呼来喝去,做律师的转身却可以在一笔官司上拿到法官一年的工资。”
“然而,你觉得一个一年可以审理三百个案件法官,他在达到效率的同时,是否也达到了公正审判的要求?”这回换他支着手肘,懒洋洋地枕在木栏杆上,“真不明白你一个小脑袋瓜里,哪来的这么多负能量?外行看热闹,同行看门道,做律师这一行,辛苦的门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了,为什么今天这么林妹妹了?”
姜近初还想开口,服务员已经端着菜上来了,在桌子上摆开,都是些清淡的地方小菜,还有一盘炒虾仁。
她喜欢吃海鲜,所以他每次都不忘点上一两盘。
姜近初咬着鲜嫩的虾仁,心想自己也是有点矫情,没由来地给自己寻烦恼。
反正那个人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何必活在死人留下的阴影里?
“近初,小心烫!”
黎絮忽然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子,拿开了她的手,与此同时,一盅冒着热气的浓汤擦着她的手背,被搁到了桌上。
那端着汤盅的服务员也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讪笑:“小姐当心呢,这是刚从炉子上端下来的。”
姜近初十分惭愧,收回筷子:“谢谢老师,我今天好像一直给你添麻烦……”
刚才她手腕肌肤的温热细腻的触感仿佛在停留在指尖,像丝绸一样柔滑,却带着体温。
沈三白当年形容陈芸的肌肤“暖尖滑腻”,大抵不过如此。
黎絮怔忪了片刻,回过神来见那丫头已经没心没肺地开始吃虾仁,失笑道:“小徒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姜近初很分得清重要的事情和不重要的事情,劝道:“啊?您老还是先吃饭吧,故事睡前……不,吃完后讲就好。”
“这可是你说的,你吃晚饭可别跑去逛街。”
姜近初点头如捣蒜:“我逛街会叫上你的。”
黎絮:“……”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开始反省自己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带了姜近初出远门。
对岸长亭里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宫灯亮了起来,长亭一侧临河,一侧却是一块直插云霄的石壁,生生阻断了此地送别的缠绵意境,成了个歇脚地的不二选择。
幸而这败笔一看就知道是地方新造的,为的就是提供可以坐下歇息的长椅,硬是把一个六角小亭改造成十里长亭,也怪不得前人头上去。
河面有夜游的船只,笑语从水上飘荡来,这个地方的旅游业并不发达,山水过于险峻,游玩有一定的安全风险,但是还是有慕名而来的背包客,刚才经过楼下的船只,载着的就是几个年轻人,似乎是手机还是相机被失手滑落水中,那人也心胸豁达,自我嘲解开了几句玩笑,惹得一船的人哄笑。
桌面上传来一阵高频率的震动,黎絮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姜近初看到来电人显示是法院的工作人员。
黎絮接起了电话,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只见他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