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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小乐弟弟,是在华网的台球室里。那是非典战役刚刚结束的时候,我学打台球正处于癫狂阶段,水平已经中等偏上。那天晚上,一个名叫“代号007”的来到台球桌旁,二话没说,开球。也许是天意要我震撼对方,我打得超常好,一杆结束全局,他目瞪口呆。直愣愣的扔过来一句话:“这是人打的球吗?”一看这话,我就知道这是个毛头小子,心中有些不畅,也扔过去一句:“咋说话呢?”他反映极快,或者本来就没有恶意:“我是说简直就是神在打球。”哈哈,这小子!我扑嗤乐了。对他的幽默机智爽快,顿生好感。三局结束,他大败,说:“等我练好了,找你来报仇。”我说“行”
没几天,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人心里颇是舒服。他只有初中毕业,后来上了一所医科学校,因为喜欢打架,给学校不停地制造麻烦,又不喜欢这个专业,便退学在家,在他父亲开办的小工厂里做起了业务员,那时他刚刚17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22岁,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整整五年,干得有声有色,深得客户的信任。我对使用武力者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但他的礼貌,他的睿智,让我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动手打架的恶徒联系起来。他的身边有一群小哥们,据他说,小时候他把叔叔家的弟弟小辉的一颗门牙打落了,至今还缺着呢。他说,他欠他的,他要尽自己的努力补偿。那时,他已经把自己的好几家客户给了他。
在他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一群年轻小伙子,在他的领导下,骑着飞快的摩托车,肆无忌惮地奔驰在黛青色的柏油路上;意气昂昂,纠集在网吧、乡野路口,令人生畏。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了某种责任,那就是好好引导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不能让他们成为被人痛恨的一方之害。于是,我便对他开始了不停的说教,我想我的职业病又犯了,看到他人的不良行为就控制不住想教育一番,但这教育里面,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对他的疼爱、亲人般的呵护。
他突然告诉我,他又做错事了,因一时气急,又打了另一个叔叔家的弟弟,小手指头差点断掉。我一听,气的骂起他来,他一声不吭,等我骂完了,他说因为那个弟弟顶撞叔叔,不听叔叔的话,自己实在按捺不住心头之气,他容不了这样的不孝之子。我目瞪口呆,一时语塞。过了好久,我才缓缓的地说:“即使这样,你也不动动手打人。可以用别的教育方式的。”他点头说“是”我开始品味他每一次打架的动机,我开始品味他的小兄弟们为什么又敬又怕又心悦诚服的追随他。他的武力里面深蕴的是良知和正义,他的骨子里是人们崇敬的向善和正直。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一直以来他对我的谆谆教诲,从不反感,而是耐心聆听,不是我说教有方,是因为他的本质原本就不坏。我开始重新审视他。
不久之后,他要去上海联系业务。那天,我去火车站送他,他高高的个子,很魁梧,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锐气,成熟稳重,全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从他身上,看不到22岁年轻人的稚气和莽撞。两眉之间有两道竖立的深深的沟壑,更增添了他的睿智和风采,那应该是长期蹙额思考留下的印记。他彬彬有礼,年少持重,我这三十多岁的人,在他面前,反倒显得孩子气十足。唉!
送走了小乐弟弟,我依旧每晚在华网打球,打败低手,挑战高手,展示女球将的赫赫风采,小乐弟弟的小兄弟们只要上来,就来我这里报道,喊声姐姐,生活平静而美好。
一周之后的一天晚上,突然看到小乐弟弟来到了房间,直奔过来。我一阵惊喜,刚要问他怎么有时间来打球。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抢了先:“姐,我差点就没命了,我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一时间我忘记了打球,急急地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到了上海之后,他住进了一家旅馆。晚上他到餐厅吃饭,刚刚坐下,有两个人过来,问他可不可以同桌就餐,他是一个好交往的人,便欣然同意。就餐期间,其中一人挪到他身边,突然用刀抵住他的后背,另一人迅速站到他的另一侧,威逼他交出钱来。我说那就先给了他们再说,弟弟说:“给了,把兜里的三千多元现金全给了,可是他们还不拉到,他们要我把兜里的卡全部掏出来,我兜里三四张卡呢,好几十万呢,我不能给。”弟弟情急之下,火气上升,抄起凳子就同拿刀的两个歹徒搏斗了起来,弟弟体格强健,也会些武术,但毕竟是人单力孤,又是徒手对付两个拿刀凶徒,最后身中数刀,被刺成了血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我一方面心疼弟弟,一方面气愤旁观的人,我说“旅馆警卫干什么去了,见死不救!”弟弟说,多亏他们及时报警,不然自己命都没了,他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是心存感激,忽然觉得,我在他面前渺小了下去。
在人生地不熟的大上海,人们把他送进了医院,两个歹徒被抓。我想这两个歹徒或许早已抢劫了很多次,但遇到小乐弟弟,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看我心疼着急的样子,弟弟安慰我说:“姐,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用凳子腿把其中一个的脑袋打破了。”唉,爱动手打架的弟弟啊!忽然想起上次他和一个兄弟出差,因为被当地人欺负,差点跟人家打起来的事情,禁不住说道:“以后千万别跟人家打了。”弟弟说:“行,这次我体会到了,钱和命,还是命重要。”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自己很是虚伪,平常总是教育弟子们要不怕邪恶,敢于向恶势力作斗争,可是这次,我却教导弟弟保命。我知道,从行为上来说,弟弟的行为应该倡导,不向恶势力低头,才能最终除掉恶势力;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我不希望他发生不测。我该说些什么呢,鼓励还是阻止,我只有沉默不语,岔开话题,我知道凭他的脾气,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他还会如此的,他见不得人欺负人。
由于刚刚脱离了危险期,我催他赶紧回医院,他说医生让他输血,他不愿意,没那么严重。我问他有没有告诉家人,他说没有,不想让父母担心,只告诉了我,让我不要告诉他的哥们。
两天之后,我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偷偷跑出了医院,回到了老家。由于后背的伤口疼痛,只能趴着睡觉,他的父亲要他去厂里帮着工人干活,他说浑身无力,头晕,好难受。我让他告诉父亲,他坚决说不,又说父亲很怪他刚出差没几天事情没办好,就跑回来,要他再出去,他打算后天走。我一听就急了,这个时候他需要养护,怎么能再奔波呢,我好说歹说,逼着他告诉父母,但是他固执的要命,就是不说,不想让父母担心。在他的心中,他自认为的孝顺竟然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叔叔家的弟弟因为顶撞父亲,他居然差点把他的手指打断。我又急又心疼,逼他告诉我他父亲的电话,结果可想而知:不给。我又说,我找你哥们要,他说,他们如果告诉你,我就打他们。真是个冥顽不化的弟弟。那几天,我被他的行为感动着,也为他的身体心疼着,更为他的顽固我的无能为力着急着,常常是泪眼婆娑。
在我的终日牵挂中,几天之后,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现在正在上海的一家医院,父亲也来到了上海。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人管他了。问他是怎么想通的,告诉了父亲。他说,不是他告诉的,是上海的一个客户叔叔。那天早晨,客户叔叔去旅馆找他,发现他昏睡不醒,便赶紧打电话告诉了他的父亲。他还说,因为大量失血,需要输液,但血液不好找,他的血液是ab型,相匹配的现在还没找到,医院正在想办法找。不管怎么说,对他的治疗和照顾已经步入正轨,一切都在好转,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不相信什么神灵,但我相信亲人朋友的祝福,会使心灵感受到温暖。我忽然觉得很有必要去商场挑选一枚观音像,等他回来后,挂在他的脖子上,让这枚观音像,代表所有关爱他的人,保佑他平安。也让他时时刻刻地意识到,他的生命负载着太多人的悲喜,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