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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骇之中再鼓余力,才险险将那刀逼停在额头上不足三寸之处。咬牙运力将刀向上顶,两刀相交处却缓缓向自己额头压过来。
刀口寒光之外,那金将的满脸虬髯已是清晰可见。此金将带了队亲兵出现,退却的金人止了败势,又将身子护在盾后冲了回来。
战团重现纷乱,十余白衣砦丁自顾不暇,救援无力。箭营五人见陆大安不妙,集中了箭矢往这边攒射,却被那金将亲兵拨打挡住。陆大安心道不好,心下一横,准备撤刀用己命拼金将一伤。心思方停,手上乍动,对面刀上忽然力道全消。
陆大安起身举刀就要往前反劈过去,忽闻远处折翎暴喝一声“退”遂毫不思量,回身就跑。
出砦的白衣砦丁在战中见陆大安勇猛善战,心中都隐隐将他奉为主心,此时见他退却,亦皆生退心。箭营一阵连珠羽箭洒出去,将金兵进击之势缓得一缓,白衣砦丁得以全身退去。金兵整队欲再追,却被那金将抬手喝止。
金将看了看自己身边被无翎箭穿盾入胸,正躺在地上切齿忍痛的亲兵,眉面抽动,向砦左峰上喊道:“你,射箭很好!我,扑散,围你不住,可惜!”
金将扑散所言虽是语调怪异,词难成句,可中气却甚是充沛,密林山间尽是回响。折翎闻言失笑,亦扬声道:“今日承蒙款待,自当铭记!不日,折某定有所报!”
折翎说话,扑散只直勾勾看着崖上,待身边一亲兵附在他耳旁耳语几句,方冷哼一声,挥手下令撤兵。崖上风慎看着金兵依次而退,向前一步道:“扑散撤兵,何不借机掩杀?”
折翎凝视崖下道:“金军整肃,非同等闲。我砦中惯战之士仅二十余,追则必败。”风慎眼珠一转,再道:“此时扑散无备,将军何不射之?”
折翎一笑,收弓撤箭道:“不瞒先生,以气御箭,损耗真气甚巨,虽强却不能久。扑散所处之地,已在我射程外,适才那一箭本应穿盾射死那金狗”风慎不待折翎说完,拱手截断道:“风某无知,将军恕罪!”
折翎忙转身回礼道:“先生说哪里话?先生尽心竭力,折翎求之不得!还望先生后勿难言,始终教我!”
风慎眼中射出复杂神色,片刻后一揖到地,回身呼喝砦丁摆布守具,此时砦外陆大安等人已渡了护河回砦,砦门闭紧,山崖上所有人方松了口气。
几名砦丁发现王锦腿上中刀、行动不便,赶忙上前搀扶。折翎招了名砦丁去喊大夫为王锦包扎,又安慰王锦几句,这才自崖后下崖。砦墙内,陆大安等十余人已是血透征衣,正在一旁由箭营五人裹伤。
赵破在砦门后不远处将奔逃而回的那许多人拢聚,一边清点伤亡,一边咒骂教训。奔逃之人面上多有愧色,哭泣者亦不在少数。见折翎至,纷纷行礼甚恭。
赵破转身道:“将军,清点已毕。这群逃卒死了七人,重伤三个,余者皆轻伤无碍。赵破领军不利,请将军责罚!”
折翎心内转了个念头,摇手叹道:“今日扑散设局欲赚我,王赵二兄只是恰逢其会,何来责罚一说?不过,今日临战者皆是七尺汉子,却望敌而窜,内中竟无一二有胆的好汉么?”
砦众闻言,尽皆色变,有愧色更重者,亦有不服而怒者。赵破先亦变色,后做恍然。折翎扫了众人一眼,转头扬声问道:“大安,你与出砦接应的兄弟每人赏酒一壶、肉三斤可好?”陆大安正坐在地上被郝挚用布条勒的呲牙咧嘴,闻折翎喊话哈哈一笑,使力跃起道:“好!”他身旁十余个砦丁亦跃起道:“谢将军赏!”
折翎微微一笑,再道:“吃饱喝足,好睡一场,夜里与我一同出砦劫营可好?”陆大安看了看左右,与十余砦丁一同欣喜道:“甚好!”折翎转回头对面前众人道:“似这般方是大好男儿!”
众人中有一人闻言顶撞道:“那时金人来得快,我等只是猝不及防,再加未携兵器,故而逃窜。若是有所准备,又有兵器在手,怎会不拼他娘个鱼死网破?将军说我等不是好汉,好没道理!”
折翎上下打量说话人一番,见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方面阔口、虎背熊腰,一脸不忿的站在队中,遂凝视问道:“如此说,今夜你可敢与我出砦劫营?”说话人将胸膛一挺道:“有何不敢?休说我敢,我身边兄弟,个个都敢!”话音方落,便激起汹涌群情。
众人皆捶胸扬手,口称愿往。折翎也不言语,静待众人声息,指说话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说话人大喇喇将手一拱道:“在下章兴!”折翎笑道:“章兴?好!你可敢担责?”
章兴向前一步道:“但凭将军吩咐”折翎道:“在这一众人中选出真正敢战之士。不拘多少,整队与陆大安等人合在一处。一个时辰后,我来整队。”
章兴道:“将军放心便是!”接着咂咂嘴,又要说话。折翎用手一指,笑道:“酒肉却是没有!想要酒肉,自己来挣!”
章兴嘿嘿一笑,左顾右盼大声道:“兄弟们,夜里与我一同挣酒肉去!莫要让人瞧扁了我们!”众人闻言,七嘴八舌发喊,一时杂乱不已。
折翎回身拍了拍赵破肩膀道:“言语冒犯,赵兄勿怪!”赵破摇头对折翎示意无碍,继而问道:“今夜劫营,会不会太急了些?”
折翎面色由轻松转作沉重,压声道:“虽然适才章兴所说属实,但砦丁怯战亦是实情。若无一场砦丁亲历之胜,这砦子恐难守住。砦外金人只是先锋,大队尚未开至,这场胜自是越早越好。”
赵破颔首道:“将军所言甚是!”见折翎面色沉重,顿了顿岔开话题道:“片刻之间便已将众人战意挑起,将军所用激将之法甚是巧妙啊!”一旁冷眼静观已久的李豫忽嘀咕道:“有甚妙处?还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慷我诸葛砦之慨!”
折翎闻赵破言,已是面色一滞,李豫低声入耳后,更是摇首低眉,痛心道:“请将不如激将!此法乃云儿教我!”李豫闻声失语,连惯常的冷哼也忘了。
赵破自知失言,正欲劝解,忽闻一声尖啸自砦中远处传来。赵破不知所以,折翎却闻声一惊,飞速道:“安鸿示警,我去看看。赵兄与李兄弟请谨守砦墙,切莫轻出!”
言罢提起轻身、飞掠而去,随着折翎行路,啸声不时传来,内中却没了惶急之意,只是为来人指示方向。折翎循声来到自己房前,发现门户洞开,魏庆无踪。急冲进房中看时,只见魏庆左目流血,委顿在桌旁。
安鸿守在床上巧云尸身旁边,手中捏着一根金针,满面警惕。见折翎近前,扬了扬手中金针道:“娜娜为此!被我打了一掌,有伤,不重。”
折翎问明巧云尸身安好,又探查了魏庆伤势。待知他左目损伤颇重、已眇然难医,心中不禁懊恼不已,正欲措辞安慰魏庆几句,魏庆已歉然道:“实不知胡女居然有奇诡武艺在身,吃她偷袭以致如此!所幸安公子及时赶到,未让她触及云夫人遗体!”
折翎止住魏庆说话,准备将他扶去静处调养时,赵破一阵风般出现在门口禀报道:“将军,大事不好!砦丁来报,养伤的两位箭营兄弟被胡女所袭,重创身死”
折翎安鸿闻言变色,魏庆倏地起身,恨恨低喝了声“妖女”一个纵身奔出房门,直奔谷山李七养伤之处而去。折翎怒喝道:“赵破,使砦丁大索全砦!见了克里斯蒂娜,立斩!”
赵破轰然应诺、转身将去之际,折翎又扬声道:“且慢!”顿了顿再道:“随我来!”折翎回视,安鸿会意道:“我不离开,大哥放心!”
折翎也不多言,带着赵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克里斯蒂娜居处破门而入。屋中椅内的晓月被骇了一跳,见破门而入者乃是折翎,登时喜上眉梢,起身快步朝门口走过来。
不料折翎面色铁青,扬手便是一掌挥出。晓月只觉得劲风如刀、扑面而来,别说动作,便是连呼吸都不得畅快。
花容变色蹙眉瞑目之时,却又觉得面前力道一偏,被带着打了几个旋,跌倒在地。折翎接安鸿示警赶回后连闻噩耗,心中既伤且怒。伤者,箭营余子一残两丧。
怒者,自己忽视巧云临终言语、未即刻处置克晓二女,以致有此祸事,此时虽不能明锣明鼓大索克里斯蒂娜、以免动摇军心,但可抢先于晓月处亡羊补牢,以免重蹈覆辙。
待含忿而至、一掌挥出,却并未感到有任何抵挡。弹指间往晓月脸上一瞥,见其容颜惨淡、泪痕犹在,不由得心头一软、手掌略偏。晓月心惊,赵破待命,皆寂而无声。
折翎回掌凝视晓月,心中一时是晓月平日乖巧,一时又是郝挚手中举着的披帛,一时是晓月昨夜灯下的墨笔涂鸦,一时又是巧云死前那一声“晓月娜娜皆不可信”千回百转,终是难决。
半响,叹口气道:“吩咐砦丁看守,不许她离开此屋半步!”说罢,转身离去。赵破唿哨一声招来两名砦丁,安排好看守再寻折翎,哪里还有踪影。折翎脚下比心中更急,不一时便已到了箭营众人居处。那房外已经围拢了一群人,多是白衣,见折翎至,不约而同让出条通路来。折翎大步流星冲进人群,只见房门外郝挚抱着头蹲踞于地,双手狠狠的纠扯着髻旁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