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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衍,你把她弄出来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慕少谦瞪着他,游离在发火的边缘。
“我……我是喜欢她啊,我先把她安置在府中,如果她愿意,就让她跟了我,如果不愿意….”颜衍弱弱地低下了头,
“那丫头性子烈,还真不一定愿意,那个时候我就陪着她玩啊,她想去哪我陪着就是…”颜衍想法很简单。
宫里很不安全,随时要了程筠的命,得把她弄出来,至于其他的,回头再说。
慕少谦顿时有些羡慕颜衍,颜衍看着无赖,可是比他活得潇洒。
“那要是她想跟别人呢!”
慕少谦骤然阴冷冷地问道。
“别人…..”颜衍陡然拔高了声音。
“她想跟谁啊!”他跳了起来,“别告诉是你!”他愤怒地指着慕少谦的鼻子,“我不会答应的!”
慕少谦倒是真想,他冷冷瞥向他,“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求我,早有人快你一步求我去救她呢!“
“啊…..”颜衍大惊,知道这个人不是慕少谦,“那是谁啊,还能有谁啊!”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是谁,毕竟程筠就跟他们两个熟。
“喂喂喂,你告诉我是谁…..”他开始缠着慕少谦。
慕少谦目色凝滞,没有搭理他。
颜衍退而求其次,“那我不管,你总之得把人给我,我们什么交情啊,从小一起逛青楼的交情,那必须得是我先!”他开始耍赖了。
慕少谦有些心烦,“能不能救出来还难说呢,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办法。”
颜衍看慕少谦面色确实不太好,真以为他病了,就回家了。
不一会,小厮来报,说程公公到府上来了。
慕少谦一惊,什么都不顾上,把腿往后院去。
原来是最近程筠做了不少药膏,太后觉得很不错,就让她做一些送来给乾慧长公主。
程筠得令亲自来了,虽然天气冷,可阳光正好,乾慧长公主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带着程筠在后院逛。
“我们家这个梅园很好,等过了年来,必定满园芬芳,到时候再喊你过来赏梅!”乾慧长公主跟谁都有话说,哪怕是一个小太监,她都喋喋不休,像跟交好的友人似的。
程筠不说话,只静静听着,也没什么表情。
长公主不在意,知道她是这样的性子。
慕少谦奔到梅园,隔着一院子梅树枯枝看到对面游廊上,自己母亲带着一堆人在缓行。
而最打眼的不是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的母亲,不是她身边花枝招展的丫头,而是一对粉翠从中,一袭月白长衫的程筠。
这是他第一次看程筠穿淡色的衣衫,以前她穿着青蓝湛蓝的太监服侍,总显得冷漠疏离,不一靠近,今日穿着那月白衫,身形依旧秀俊,却显得飘逸了几分,衬着她白皙的肌肤越若凝雪,整个人仙得那么不真实。
想起她剑鞘般的眉峰,冷漠如冰的视线,还有那锋刃一般的眼锋。
颜衍说得对啊,这样的她可能给人作妾吗?
别说他放手,就算不放手,去跟王慧纶争,去跟颜衍争,去跟皇帝争,她要的他给的起吗?
反而说出那样的话后,显得他对她的轻视。
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妾。
她的心本就冷,一定会更加冷。
不如放手….至少在她心里他不会那么不堪。
程筠灵敏性极高,似有察觉,偏头朝慕少谦的方向看来,正对上他隔山隔水的微笑,他的眸光像是一缕泓泉,踩着梅花指头的绿叶,如春风般输送到她眼前,鼻尖似乎都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奇楠香的味道。
骤然回想起,中秋那夜,自己曾与他唇齿相依,她心头一颤,苦笑之余,竟是洒脱地向他投去一抹轻笑。
那夜可是他救了自己啊,这生最虚弱的时候,是他陪着她。
她跟慕少谦还真是有缘哪!
她莫名地感慨着。
看到她唇角绽放出极轻极淡的微笑,心头不可思议的柔软起来。
她的笑容明明很轻,却像是繁华盛景,绚烂耀眼。
阿筠….阿筠…
他的心撕裂般的痛。
长公主这个时候也看到了慕少谦。
无奈,他快步绕着前侧的回廊,去到了长公主跟前。
“母亲!”他施了一礼,含笑看向程筠,“阿筠公公也来啦!”
他的声音都带着痛,心口有一把刀插着,却还要强颜欢笑。
越看到程筠云淡风轻的姣容,他越抑制不住。
自诩潇洒的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
长公主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拿着手里程筠给她送的药膏,“瞧瞧,瞧瞧,阿筠多好,还做了药膏给我送来,怕天冷了,我身子受不住,你虽孝顺,可到底有些事想不到,还不赶紧给我讨个儿媳妇回来,你娘身边也有可心的人了!”
心上再被自己母亲给补了一刀。
慕少谦面色发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筠。
正对上程筠微微错愕的神情,他越发心痛,嘴唇都要出血来。
“小侯爷确实该娶妻了,太后娘娘也经常念叨呢!”程筠轻声笑道。
“就是这个理,瞧见没,阿筠都说了!你舅母惦记着呢!”乾慧长公主趁机挤兑他。
慕少谦面色惨白如雪,低着头竟是半声不吭。
乾慧长公主觉得儿子表情有些奇怪,以前她这么说,他总是一笑了之,潇洒的不得了,今日是怎么了。
“谦儿,你不舒服吗?要不要阿筠给看看!”长公主着急了。
程筠眉头微皱,也觉得慕少谦脸色不对劲。
“小侯爷…?”
“没事,可能着凉了!”慕少谦声音微哑。
“你送阿筠出去,正好让他给你看看!”乾慧长公主吩咐。
慕少谦苦笑,躬身点头。
“那微臣告退!”程筠朝长公主施礼,跟随慕少谦沿着回廊往前院走。
两个人出了梅园,过了穿堂,面前是那个硕大的湖泊。
慕少谦竟是带着她沿着靠外边人烟稀少的游廊往外走。
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这还是自那夜洞口之后一个多月来,二人第一次私下说话。
慕少谦没回答她,而是问道:“听说你在宫里不太顺,太后没为难你吧?”他低头看向比自己快一步的人儿。
他一袭白衣,她一身月白,两个人像是走在雾中。
“怎么会,倒是清闲了不少!”程筠负手淡笑,脚步从容。
慕少谦漠然。
“倒是你,什么时候去王府提亲?”程筠没回头,却是这样问道。
慕少谦呼吸陡然一滞,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她的声音清淡如水,似是随口一问。
东风很冷,刮在耳垂上,跟刀子似的。
他发现程筠的耳垂动的通红,偏偏晶莹剔透,鲜艳欲滴。
与她交缠的画面,与她依偎的画面汹涌袭来。
他有些受不住,眼眶快迸出泪来。
竟是这样不舍。
“还没……”半晌跟在她身后,只挤出两个字。
程筠不再多问,别人的事,她一向不多嘴。
既然慕少谦不让她看病,她也没有多做停留,到外院中堂外,便让慕少谦止步,自己昂首出门而去。
慕少谦就站在游廊交接口,望着她的背影如风在眼前飘荡,渐行渐远,最后她身边绕过门房消失在大门之外时,他有种心生生被人割成两半的痛楚。
又是两日,他终于说动他母亲,前往大明宫要人。
也不知道是太后故意的,还是无心。
程筠给长公主做的这些药膏,给了长公主充足的借口。
慕少谦陪着他母亲坐在太后暖阁里时,太后竟是半晌没说话。
慕少谦知道这是有戏。
太后没有像以前那样说笑,也不是认真考虑这件事,而是想颇有些无奈似的。
看来没准她是早有准备。
太后对程筠成见很深,又或者说皇帝跟她太近,不得不处置程筠了。
“我倒是想应了你,但是看看皇帝的意思吧,毕竟是他的人!”太后微微叹气道。
乾慧长公主从善如流,对着太后的太监吩咐道:“去去去,去请皇帝来!”
长公主是皇帝为数不多的长辈,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太监看了一眼太后,见老人家没反对,立马去了。
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
一听是乾慧长公主入宫要人,皇帝面色早已冷沉沉的,甚至还有些受伤。
他才打定主意好好忙朝政,先把程筠放太后这边一阵子,等到自己做出成绩来,再把程筠争取回来,这下好了,他毫无准备,人家直接来要人了。
他母后又一心想拆散他们,能不答应吗?
叫他来不过是给个面子而已!
皇帝心如明镜,面上噙着微微的冷笑,他一改往日恭谨的神情,只是站在那里,并没坐下,而是朝太后和乾慧长公主施礼,“母后,姑姑,宣儿臣来有何事?”
皇帝一脸我有事急着要走的样子。
太后没吭声,而是看向乾慧长公主。
乾慧长公主其实已经看出皇帝的不耐烦,心有不忍,只是想着慕少谦和太后说的话,知道自己不得不做这个恶人。
“陛下,没别的事,就是你姑母我近来身子骨僵硬,总是头疼睡不着,想跟你讨要阿筠公公…..”乾慧长公主仔细注意着皇帝的脸色,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痛意,于心不忍,继而道:“只是借过去服侍一阵子,待身体康复,又送回来的!”
在乾慧长公主眼里,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外甥,更像自己的儿子,她特别疼他,小的时候他生病,不是太后抱着他安抚,而是长公主自己连夜陪着他,她对自己亲儿子都没耐心,却对皇帝十分关爱,总觉得他出生在战场上,一出手爹爹就死了,特别怜惜他。
她不忍逼他太过。
太后下意识看了乾慧长公主一眼,慕少谦也微微发愣。
他母亲这话倒是说得妥贴,皇帝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在皇帝看来,这是乾慧长公主和自己母后的缓兵之计,他心头止不住地冷笑。
自己唯一的姑姑,对他最好的姑姑,提出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即便知道对方真正用意,他却找不到借口回绝。
“好,姑母….”他近乎哽咽。
到底是十六岁。
太后低下头,慕少谦心头一痛,要是他知道程筠不是太监,是个姑娘,不知道多欢喜,到时候定是想尽办法留她在后宫为妃的。
可是慕少谦宁愿程筠跟着颜衍诗酒肆意,宁愿她跟着王慧纶,也好过在后宫。
无论如何,把程筠弄出来是第一步,必须走得一步。
他闭上眼,眼眶酸痛。
太后和乾慧长公主松了一口气。
“只是…..”
二人闻言立即同时抬头看向皇帝。
“只是什么?”长公主问。
“只是再过几日就是儿臣生辰,可否留阿筠在宫中几日,朕生辰一过,便送他来慕家!”
太后听到这,骤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屋子里的人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去服侍。
皇帝站着没动,以为他母后不答应,心里又担心又委屈。
等到太后缓过来后,低着头擦着嘴边,摆摆手沙哑道:“就这么安排吧!”
众人无二话。
太后神色不霁,乾慧长公主和慕少谦便早些出了宫。
程筠是到晚边才知道消息的,愕然了好一会,她很清楚太后想做的事,任何人都拦不了。
半夜,程筠准备休息时,骤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正奇怪着,准备问小顺子,结果就看到一个长长的身影投注在莹白的苏绣屏风上。
“阿筠,这次宫内朕的生辰宴就交给你准备,就当你为朕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压抑中有一股情愫透过屏风渗过来,程筠目色恍惚,并没有吭声。
她从来都是个淡漠的人,可此时此刻面对慕容熙这么一句告别的话,她差点闪泪。
慕容熙是这个世上,第一个毫无保留信任她的人。
慕容熙并没有进来,他就站在屏风外,久久地感受程筠的气息。
隔着屏风,他看不到里面任何情景,程筠功夫极深,也闻不到他的呼吸声,他唯独能闻到的就是她惯常用的奇楠香。
两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下,他的心像被一颗石头压着似的痛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