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陈毓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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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不用感谢我的救命恩情。”出了丞相府,上了预先安排好的马车,善咏马上把不规矩的手收起来。照他师傅严肃的个性不想吃冷眼丸还是自动自发的比较好。

    “没人叫你来。”肩上的伤痛比不上听闻萧炎要将金玉占为己有的激动。他闭上眼,本来就不佳的脸色更显灰白。

    虽然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有人再接再厉不怕受挫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

    “师傅,你走投无路了吧?你很需要我对不对?”

    “听起来你很幸灾乐祸?”他声冷、音冷,少见大悲大喜如他也有乱了分寸的时候。

    “我哪敢?人家是关心你跟师娘,你们要是不能团圆,我的心也不好受。”就算敢也抵死不能有所表现。

    “你要是肯安静半晌我会觉得你表现得更有诚意。”封闭的空间并不晦暗,这邀功的家伙却叽哩呱啦个没完。

    “师傅,早就知道你是无情的人,利用过我后就不管人家的感受了。”他要不是殿下的身分实在非常适合去当戏子--唱作俱佳。

    “我哪里利用你?”

    “利用我的银战神好啦,银战神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

    “让我下车。”他拒绝跟这么聒噪的人共处。

    “你不顾师娘的死活了吗?”嘿嘿,就知道凡事打着师娘的招牌绝对就是一枚免死金牌。

    “我自己会想办法!以前我说过你没有君临天下的命,不管你怎么巴结我都没有用,天命不能改。”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认了啊。”这冷水又不是第一次泼,就当沐泽在师傅“爱”的光辉下

    “知道就别再跟着我,我不会为你改命的。”

    “谁要你做那种逆天的事了,那种每天坐起来要担心被刺,被害、被兄弟背叛的座位,你不信我不在乎那捞什子的皇位?”

    若要在历史留下美名,则当个明君,明君,要有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的精神,当暴君,是容易多了,管他臭名还是没名,随心所欲。

    这些呢,也都不要紧,坐上皇位之前,事先就会被师傅骂到臭头。

    老实说,年少时的他的确把继承大统当作唯一的野心,而且放眼所有的兄弟,有才华的没脑袋,有思想的没人缘,有野心的缺乏辅佐能人,他有着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才干,而且自信只要手握左文曲程门笑,右破军胡吹雪,政事、兵术,文武傍左右,到时候百年江山都将归他一统。

    傲笑群雄一点都不难。

    “我不知道你何时改变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对别人的冷淡不是从今天才开始,偏偏就是很多人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师傅,我怎么听起来你的胳臂都是往外弯的,我这徒弟很不得你疼爱耶。”

    程门笑白他一眼,不再同他辩驳。多说无益。

    “我说师傅啊师娘要生肌愈骨的仙丹妙葯为什么不来问我?我身上就有好几颗的九转大还丹,我家的葯仓也是应有尽有,再不济,皇宫里也随便你翻我们交情不同嘛。”

    “她不清楚你的来历,不知道你的身分,不知道你背着那么大来头。”可是那份肯为他牺牲的心却那么撼动他。

    “我那么见不得人吗?”摸着自己所向无敌的俊脸,善咏高度怀疑自己的人缘很差。

    “让我下车。”

    “师傅要去哪?”师父真的讨厌他

    “我要回程府。”

    “为了师娘你居然肯回去?!”

    “我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给阎丞相看,我非要金玉不可的决心!”

    且看来朝再相遇,风云际会将不同!

    如果说,非要他展示自己的力量才能保护心中重要的人,那么,就来吧!

    善咏嘟起嘴来。“我也要去!”

    苞屁虫!

    “我还要去好几个地方。”再蠢的人也该懂了吧?

    不欢迎,就是不欢迎

    “我有马车,可以送你到任何地方去。”脸皮之厚,善咏是天下之冠了。“阎瑟已经知道你手中有他要造反的证据,你又不肯把证据给我,那我只好一直跟着你,直到水落石出喽。”

    要杀、要砍的戏码有别人顶着,他不能错过的是某人将大展神通的风采。

    “我不能让你诛了他九族。”谋反大罪,九族尽诛。到时候金玉也非死不可!

    “他想谋夺的是我父王的江山,未来也可能是我的江山,不看牢着点怎么可以。”

    “所以我不能给。”意思很明显了。

    “你不怕我把你归为叛党同罪?”

    “随便!你想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在乎过,轻率的过日子,随遇而安。

    但是,这回不行,没有他娘子的日子真的不行。

    “好啦,不说这些,师傅,我们第一程要去哪?”

    看起来是甩不掉这鼻涕虫了。

    ----

    四个卫兵在贴了大喜红字的楠木门外轮流巡视,务必做到滴水不漏,最好连蜘蛛、蚂蚁、蟑螂要过路都要盘问清楚。

    滴水不漏?他们奉命看顾的是娇滴滴的小姐,摆出这么大阵仗只能说大人吃了秤坨铁了心,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失踪很久却又突然出现的大小姐给嫁了。

    眼不见心不烦呗。

    既然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时间又急促,三书、六礼?简单,有钱好办事,阎大丞相府邸一年到头都在嫁女儿,聘书、礼书、迎亲书,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吆喝下去没有办不成的。

    这么急就章,堂堂丞相千金,会不会太潦草?

    没人敢问,也没人敢答,毕竟事不关己,下人只要把上面交代的事情办好,项上人头留着多吃几碗大米饭就是了!

    “谁?”长矛交错,把婢女拦住。

    答应毫无惧色。“我给小姐送膳。”

    “答应姐姐,例行公务不得不问,您别挂怀。”其它两个卫兵围拢过来。只要答应姐出现,他们就有好料的吃。

    “哪会,大家都这么熟,别客气了。”

    “那就好、就好。”

    “另外这份是要给几位大哥的。”

    小篮子一掀开,香味四溢,两瓶陈年好酒琥珀色的汁液看得两个卫兵心痒难搔。

    “今天加菜啊?”酒香、菜香,逗得肚子里的馋虫咕咕叫了。

    “这是东海送来八百里加急的贡品,我请膳食房的姐姐帮我留的,大哥们站岗辛苦了。”她故意把食物凑近,是富豪门第也不见得吃得起的鱼翅、秋蟹、鲍鱼。

    小小守卫的薪饷只够三餐饭饱,海鲜珍馐别说享用,就算鱼肉也要过年过节才舍得买来奢侈一番,哪见过这样华丽的食物。

    几个汉子飞快接过藤篮,不忘吩咐答应。“不要待太久,萧公子来得很勤快,要是被他瞧见我们放水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自从答应出言无状顶撞了萧炎之后,他很小人的把答应贬到厨房去。

    他就是要让阎金玉孤立无援,让小小的贴身女婢知道他的厉害。

    “答应知晓,谢谢许大哥。”弯腰为礼,答应进了兰质小楼。

    “小姐,用膳了。”

    珠帘垂地,串串珠帘里满是心事,圆几小厅托着腮的阎金玉两眼无神,目光越过自家修筑的铁壁铜墙望向远方。

    “我没心情。”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度日如年。

    她把篮子里的东西净往小几上搬。“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说。”

    阎金玉的声音显得遥远。“你在厨房没有人为难你吧?”

    “那些都是小事。”

    阎金玉偶尔会想,这么大气度的答应,是怎么会沦落到卖身为女婢的?

    她应该是那种叱咤风云的女侠才对,当女婢甚委屈了她。

    答应拨开那些水蓝色的珠串,把她从小厅往外拉。“不吃饭哪来的力气?”

    “我要力气也没用。”

    把她按坐在花厅的凳子上,把牙箸往她手上塞。“小姐,我要是你一定每天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就算逃不出去,骂人的力气总是要有。”

    “你逞了口舌却被那个王八蛋派到厨房去,又得到什么?”

    “嘿嘿,小姐不知道我的收获可大了。”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乐观就好了。”低迷的心情总算不再那么彷徨。

    “天助人助,事情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添了饭,索性把好菜通通夹到碗里面,逼着阎金玉吃下。

    阎金玉看着筷子尖白亮的米饭,实在没食欲。

    “小姐,你赶快把这碗饭吃了,吃完,时间大概就差不多了。”她神神秘秘的。

    “我不明白”

    “饭吃完就很清楚喽。”她依旧卖关子,卖得非常用力。

    说起来要感谢那个王八兼混蛋的萧炎,要不是把她往厨房调,镇日守着小姐的她也没机会到处乱跑,没能到处乱跑就碰不到救星喽。

    阎金玉半信半疑的夹了小撮饭入口,想到以前跟程门笑一起用饭的情况心中又是酸楚。

    知道她爱吃鱼腹,他总是四更未到就往鱼码头跑,赶在小贩前面挑到最新鲜的渔获。

    鱼上了桌,鱼肚子也总是她一个人吃,夹给他,他老说男人不吃那玩意。

    她还爱吃大白菜,为此,他每天授课之前总是要拐到他自己开挖的小菜田里去瞧瞧菜籽发芽没。

    最好笑的是,菜种籽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不信邪,抓了清水婶去看才知道大白菜买小苗回来种就能长得又大又肥。

    他再接再厉把小菜园子翻了一遍,趁着暮色把绿苗种下去,那表情就像他跟那些无辜的大白菜拚了似的。

    几日过去,他惊喜的抓着她往外跑,指着一根根破土而出的弯芽苗儿对她说:“发芽了、发芽了”

    她看见他脸上的骄傲。

    她仔细瞧了。冒出上的竟然是他最早洒下去的种籽。

    相较生气勃勃的芽,小苗儿的绿翅膀却因为被某个人浇了太多水底下的根都烂了。

    这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两人蹲在院子的小圃前幻想大白菜长大时要怎么收割,几颗送给清水婶,几颗送给住在水田对面的邻居,剩下的可以腌起来,两人慢慢的吃

    没有人吃到那些大白菜

    纠结的心让她食不下咽。

    她想他好想好想

    “金玉。”

    她想太多,有了幻觉吗?这里怎么可能听见她夫君的声音?

    然而,称不上强壮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胳臂从后面圈住她,紧紧不放。

    她颤抖了。“相公?”

    “让我看看你。”

    阎金玉回过身不需要确认的投进她日思夜想的怀抱,搂住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身体里化为一体。

    程门笑任她抱着,鼻扉间又充满了他玉儿的香味。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两心相许却被迫分开,再相见,男儿泪是再也压抑不住。

    “玉儿。”他缓缓蹲下,用鼻子磨蹭她的,惹得阎金玉薄脸泛红,脸上又是娇羞又是欢喜。

    “你第一次这样唤我。”捧着他的脸,他又瘦了。以前好不容易把他养起来的肉又没了。

    “以后,我都这样喊你。”

    “嗯。”重新偎入他的怀中,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幸福啊。

    “你啊,像个孩子。”没有帕子,看见她抽抽噎噎的鼻水,只好贡献出袖子来。

    瞧她脸蛋红红、鼻头红红,眼睛也是红得像兔子一样,好不叫人怜惜疼爱。

    阎金玉的脸更红了,像颗成熟的柿子“才没有咧。”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又沿着面颊滚下。

    “对不起,我来得太慢。”一只袖子恐怕不够,另一只也奉上了。

    “谁让你来冒险的?你可知道有多危险,整个小楼都是阿爹的人马。”她讲得辞不达意,却是最真心的担忧。

    “别担心我了,你最近一定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里都瘦了一大圈。”他所谓的“这里”恰恰就是她最诱人的胸部。

    察觉他所指的是哪里,她忍不住娇嗔搥了他一下。

    将她侵袭的拳头包在手心,起身把她抱起,换他坐上圆凳“别哭了,我心疼。”

    “人家看到你高兴嘛。”

    以指腹擦去她下巴处的泪珠,顺道一亲芳泽。

    他想了好久,还是一样芬芳的嘴唇。

    他在唇边辗转了一圈,实在无法餍足,闭上眼,压下身体跟心理的欲望,他对着阎金玉媚眼如丝的眸说道:“我来看看你,不能待太久。”

    阎金玉抬起温存的脸,情欲的眼逐渐有些清醒了。“带我一起走!”

    “还不行。”

    “爹爹命令我要改嫁萧炎。”难道他不在乎吗?

    “我知道,我见过你爹了。”

    她惊呼,眼儿直往程门笑身上梭巡。“爹有为难你吗?你的箭伤还痛吗?”

    “你送来的伤葯很有效。”

    那也就是说,他知道她做的蠢事了。

    她低下头,想透过衣料看看他的伤口是不是真的好了。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离开我的事。”

    他绝少对她用这种严厉的口气说话,更没有命令过她做什么,他的语气是那么忧心忡忡,叫她情不能自己。

    “不会了”可是,事已至此,会不会太迟?

    见她柔顺得像只猫儿,程门笑替她拢了拢额头的刘海。“你的头发总算有个样子了,高兴见到答应吗?”

    她点头“我更想你”“我知道,所以我很快赶来了。”好有男性的虚荣喔,他喜欢。

    “你怎么来的?外面的卫兵有没有欺负你?”

    “你忘记我也在这座府邸住了好几年,我无所事事,每天不是睡觉就是闲逛,也许你对这座宅子的了解也没我多。”大户人家多得是暗道,而且守在小楼外的驻卫兵早被后劲强悍的陈年老酒灌醉过去,刚刚他进来时听见有人已经就地打起酣来了。

    桃花过渡,渡他来看他心中唯一一朵心爱的桃花。

    “那我们一起走吧!”拉起裙襬,她性急得很。

    也难怪她急,明天她就要被强押着嫁人了。

    程门笑轻轻却坚定的握住她的小手,逼迫着她对视自己的眼。“我现在不能带你走,我们一定,包括答应跟那些卫兵都会失去性命。”

    是啊,她已经自私过一回了,那一回害得答应入牢,她身上的皮肤病到现在都还没好,这次,还要因为自己而牵连更多人吗?

    可是,难道她就只能默默的守着时间到,然后无从选择的嫁给她不爱的人?

    没有天下江山等待她去折腰,没有风光霁月等她摘取,她只有无尽寂寞的深闺,连择夫的选择也不能。

    她握紧衣衫的掌心松了,退了一步,双手垂下,显得无尽萧索。

    “先别摆那种脸啊,我还没说完。”

    阎金玉又往后退,受打击的模样赢弱得叫人心疼。

    眼看她这样,程门笑强悍的将她捉进怀中,清楚而坚定的在她耳畔说着“你是个很叫人苦恼的老婆,我常常不知道要怎么拿你是好,可是,很庆幸你在这么多门客里选的人是我,不是张三不是李四。我这种性子照理说一辈子很难有女子会青睐我的,所以说,我要是不认真、用力的保护你,我岂不是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你胡说,你是好人,像你这么好的男人再也没有了。”唉,标准的情人眼中出西施。

    “你信我?”

    她含泪点头。

    “相信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我要从阎丞相的手中光明正大的把你带走!”

    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自信,可是阎金玉无条件的相信他的话。

    她选的男人从来不说空话,一旦出口,就会兑现。

    这是她跟他生活在一起得到的最深感触。

    “我等你来接我。”

    “一定!”

    “姑爷,可以走了吧,时间差不多了。”知趣避到门口去的答应敲了敲门板,知会里面难分难舍的鸳鸯。

    阎金玉惊跳。“你要走了?”

    “嗯,凡事要小心。”

    “你也是。”

    两两相望,又忘了时辰。

    “姑爷!”答应进来拉人了。

    人走了,也把空气中的婉转旖旎都给带走了。

    “答应!去多装点饭来,越多越好,干脆整个饭桶都搬过来。”她要把空了很多天的五脏庙给填满,储备精力,不只填满,要撑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