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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坞的千株梅花繁华刚去,接着便是桃李争春,粉樱招摇,不久就轮到牡丹、芍葯、海棠彼此竞艳,随着时序轮替,百花在王府里交接绽放,只有古柏和老松终年顶天立地,静观回廊环绕的各处庭院,有香气息息、水声潺潺的花园,有青石假山、曲水虹桥,可见垂柳临水依依,几丛金线竹长得真好,而沿着一段竹林小径走去,便是王爷的居处“随园”分东、西两厢。
东厢房是南无春日常起居之处,西厢房有一座藏书楼,是南无春闲余最常流连之处,有一间大书房,时常在这里接见府中管事,处理府中事务。
不过,这次他携同师弟妹们回府,便将西厢房的十余间屋子让出来,妥为安置,各级管事大清早改到水榭旁的“抱水堂”听差。
南永倩等管事都走了,走进“抱水堂”南无春翻着卷宗,偶尔停下来喝口茶。
这才像个男人啊!有担当又气派,回府三天便将许多悬而未决的事情处理掉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南永倩幽幽地、若有所思地叹息。
南无春抬起眸。“永倩,你有什么事?”
南永倩凝睇他,双眸满溢柔情。“大哥,我来问你,你怨怪我吗?”
“怪你什么?”
“二哥他干出那样荒唐的事,纳妓为妾,而我,辜负了你的托付,劝阻不了二哥的荒唐行径,你会怪我吗?”
瞧她紧张兮兮的,他曾经将南永真托付给她吗?南无春鹰眸一瞪,继而恍然大悟。
这位妹子会不会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他随口一句,她竟将南永真的事全揽到自己身上。这些南家的女人,都忘了南永真已高龄二十三,是个成年人了。
“大哥果然是怪我的。”见他不语,南永倩沮丧得要死,眼泪几乎要掉出来。“可是我尽力了呀!还联合奶奶要阻止他”
“永倩,我没有怪你,因为那根本不关你的事。”他赶紧打断她的自怨自艾,省得烦死人。
“大哥”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盼他安慰。
“没事。”袍袖冷冷一拂,俊如刀削的严酷脸庞侧过去,看着窗外的老树。他对女人的眼泪没感觉,只有一女除外。
她有点惶然。“我懂了,你在生二哥的气,因为你一直不肯见他。”
“他正新婚燕尔,何必去打搅他?”移回目光,他漠然道。
“那不算什么新婚,她只是一名妓女”她急急道,很怕两兄弟翻脸。
“永倩,我并不在乎永真纳妓做妾,但我很难漠视他不尊重我这个当家主人。”俊脸严厉,不假辞色。“今天他如果等我回府再向我提起他要纳妾之事,不错,我会拒绝,因为他尚未娶妻,先纳妾将有碍他的好姻缘。不过,只要他与那名歌妓是真正两情相悦,我并非那么不通人情,我会答应他先为歌妓赎身,安置在外头,待他成亲一年后再接进府,岂不两全其美?”
南永倩愣住了,她没考虑到这些。
“如今可好,他硬是和我杠上了,胡搅蛮搞,全然不顾后果。”他眉眼不动,更见冷光沉得可怕。“他趁我不在,大发虎威,向帐房要了三千两白银,然后叫祖母代他出头,在我刚回府去拜见老人家时,祖母把一切全揽到自己身上,说向帐房支银是她的主意,与永真无关,叫我不妨从她老人家每月的月例钱扣去,摆明了不准我向永真兴师问罪。”
南永倩悚然,她不知道有这一段。奶奶如此偏袒,只是害了二哥而已啊!
南无春不屑地冷嗤。“为何不敢像个汉子一样敢做敢当?他真能躲在祖母的裙底下一辈子吗?永倩,我从未像这一次对永真如此失望。”
“大哥,你看不起我哥吗?”
“永倩,你哥的所作所为,你能打心底尊敬吗?”
“那只是他太沉闷、太痛苦了,所以想反抗你而做了一些蠢事,你就不能同情同情他,可怜他想得到的东西而得不到,才会”
“他到底想要什么?南郡王这个位置是吧!”
“不!不!”她慌忙摇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给他。”他叹息道:“如果他一定要当南郡王才能活得像个男子汉,我真的很愿意成全他。”
她如闻雷响,骇了一跳,怔然望他。
“你不在乎这个王位?”
“不当南郡王,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而永真不当南郡王就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的话,那么你告诉他,他随时可以将南郡王的玉印拿去,王爷让他当,顺便将整个王府的重担接收过去,我乐得轻松。”南无春淡道,眼眸跃动无情的冷光。
他有本事喂饱王府中每一个贪婪的胃口,还使财库逐年丰盈,又岂会无法自立?
南永倩看得出来,他真的不在乎这个王位,甚至不在乎南家的亲人。
“大哥,你说这话可是藐视圣恩,是大不敬之罪,快别这么说了吧!”不,不能教南无春跑掉,否则南郡王府会在南永真手中败亡。
“圣恩?一句圣恩可框死了我。”他心中的无奈又有谁明白?三岁小儿,仍嗷嗷待哺,懂些什么?突然有了爹娘、有了奶奶、有了叔婶兄弟,他多渴望家人的拥抱与温暖,可是他得到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若不是爹娘护着他,把他当儿子疼爱,他根本不愿意回来继承王位,接下这烫手山芋。
南永真以为当南郡王很享受吗?很想换他当看看!
南永倩明白他绝非作伪,更不能让他有离去之意,向前两步,满是祈求的眼神落定他身上。
“大哥,你别辜负大伯的一番栽培,你有义务让南郡王府一代接一代的传下去,否则你岂对得起真心疼爱你的大伯?”
疼爱吗?是的。爹娘真是疼他爱他,却又拿一再暗杀他的主谋者无可奈何,因为都是他的家人。
“好利的口舌啊!永倩,你若是男子,会比永真更适合当王爷,因为你头脑清楚,整个王府,只有你和桑儿表妹是真正清醒的女人。”而他,比谁都更早清醒明白,不管有多疼爱他,爹爹都不可能为了他而大义灭亲,或将叔叔逐出王府,能做的只有将他送走。
她无语,阴郁地望着他。她这位英明果断的大哥,待人处事一径地冷情,从不动摇他的意志力,永远的气定神闲,天生注定他会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大人物,即使不做南郡王,他照样可以闯出一番名号!
忽地神清目明,她悚然明白了一件残酷的事实:南无春可以不希罕南郡王的名位,南郡王府却不能没有南无春。
除去睡觉时间,弄晚最常待的地方便是藏书楼底下的书房,她最爱看历史典故、乡野轶闻和前人所写的游记,好弥补自己不能常出门的遗憾。
“大师兄见过皇上了吗?”
“刚回来。”他一早进宫,回府便来看她。
“哇,大师兄好了不起喔!可以跟皇上面对面说话。”小老百姓无法想象的事,对大师兄而言却是常事,弄晚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皇上长什么样子?”
“一个糟老头子,身穿龙袍,装模作样。”南无春私心可不感激“圣意”
弄晚大惊失色。“你你你不可以说大大大不敬的话语。”会砍头耶!
“怕什么?皇上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还是,你要去告密?”他逗她。
“我才不会!”
认真的小脸使他突然起了一股作弄的念头,故作沉吟道:“我自然相信晚儿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不过,伴君如伴虎,皇上喜欢阿映奉承的臣子,我天生不是那块料,掉脑袋是早晚的事。”
震惊的眸子有藏不住的惊惶失措,弄晚心口倏地一紧,忘形地抓住他的手道:“大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当南郡王?我们一起回徐家庄当普通老百姓好不好?以你的才干与魄力,到哪儿不能安身立业?”
“你担心我的安危吗?”
“当然啊!皇帝老儿那么坏,偏要教你当南郡王,害你不只一次被人暗杀”倏然住口,瞪大无邪的眸,仓皇掩住嘴巴,转过身子。完了,完了,师娘说过要装作不知道大师兄的身世。
他黝黑的眸子盛满她看不见的淡淡笑意,还有莫名的释怀。
“师娘告诉你的?”上前由后方抱住她纤细的身子,让她坐在他大腿上,感觉得到她在发抖,他在她耳边低柔地道:“别怕呵!晚儿,永远别怕大师兄。你怕我这点,最伤我的心。”
“对不起大师兄我不是故意要知道的”泪,已盘旋于眼眶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柔雅嗓音努力解释着。所以说她很讨厌知道别人的秘密嘛!师娘偏要告诉她。
“知道什么?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这是事实啊!虽然没必要四处宣传,但我并不否认,只是没有人会那么不识相的当面点破罢了!”
“我真真真的不是故故故意”
“你又结巴了。”南无春简直啼笑皆非。
“大大大师师兄”弄晚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大师兄面前,她一紧张就会结巴,想掩饰一下都不行。
“我又不会杀人灭口,你何苦弄得自己紧张兮兮?”
“可是可是”她更羞愧了。
“我的身世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秘密,我那个弟弟逮着机会就四处宣扬,真是太不了解人情世故与官场文化,他以为这样就能打击我,殊不知徒然教人看清他只是一只落水狗的悲哀。”他干脆开诚布公道。
弄晚抬起小巧娇憨的脸庞。“大师兄,你真的不介意?”
“事实真相,我从来无意隐瞒。我不会主动宣之于口,那是因为我不愿伤了养父母的心。”
弄晚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不知情的人定是说你邀天之幸、皇恩浩荡,谁会去追究其中的内幕?”
“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孤儿平空得一个世袭爵位,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少不了背后议论纷纷、妄猜圣意,就是没人会去关心那个孤儿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否愿意承担这个重责大任。
南无春黑眸迸出精光,很早便看穿了世态炎凉,人情如纸薄,不会再为了这些事而心海翻腾。
真正教他甘心坐上南郡王这位置的,说穿了是为了弄晚的病,即使是家财万贯,葯材商会抢着先巴结“王爷”将珍贵的葯材送到他面前来,方便他搜购。
这话他不会告诉晚儿,不想她心里有压力,或觉得愧对他。何况,这许多年来,他因网罗珍贵葯材而变得精通葯材,自创出一条生财之道。
他出资开设的茶楼,卖的养生汤品与粥品,已是京城第一出名的茶楼。
弄晚微皱眉。“大师兄,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不知道。”他于她纠结的眉心烙下一吻。
“我也不知道。”她抚上自己的眉头“你为什么吻我?”好羞人。
南无春勾唇一笑。“你是大师兄最喜欢也是最牵挂的人,不许你皱眉头,我看了会难过。除了无法给你一对父母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给我什么”
“我的心,我的一切的一切。”
有点心慌,有点不知所措,有点不自在,像中了蛊般迷乱着,渐渐承受不住他过于灼热的目光,存心要她放纵自己沉醉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只是,真的可以吗?
“大师兄。”被他的话弄乱了的心,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真诚与执着,她睁着无邪的眼凝望住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突然”
“你觉得被冒犯?被轻薄了?”扬起魅人的笑痕,他直言无讳地问。小师妹心思单纯,他不打算在感情和她转弯抹角。
“不,不是,我感觉得到大师兄是打心底疼我怜我,只不知”那是爱吗?弄晚直觉不信地摇头,大师兄怎可能爱上她?
南无春直捣黄龙。“我不只是疼你怜你,更是打心底爱着你!”
“不不不不可能!”弱小的声音无法置信地结巴起来,她怎么配呢?
“不知从几时开始,我心底总是牵挂着你,你小时候可爱娇憨的模样,跟前跟后地黏着我的依赖,早已占满我整个心房。你的存在,教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个孤独的人。”南无春低嗄得几近性感的嗓音轻柔地催眠着她。
“当你遭遇意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大家都以为你没救了,我的心跟着破了一个大洞,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填满它,痛苦与绝望攫住了我,我只有死命抓住一点不放:绝不能教你死了!就算要我倾尽所有,也要让你活下去!”
他眸中炽烈的在乎,深深震撼了弄晚。
看着她那震惊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坚冷的心房早已为她满溢怜惜之情,毕竟她还小,才刚及笄啊!
“幼小的你,使我不敢动男女之情,一心一意只想让你活下去,身子骨能一年比一年更见起色。况且,后来你变得很怕我,我反而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了。”
她虚弱地喊一声“大师兄!”很想叫他不要再说了,但心跳却又不试曝制地紊乱起来,心底泛起莫名的悸动,舍不得不听。
他也容不得她逃脱,低沉的语调有着说不出的霸道与温柔。“从我接掌王位以来,祖母一直希望我早日成亲,我总是敷衍着,加上职务繁忙,也很容易推托过去。直到最近一两年,老人家变得愈来愈积极,甚至假借名目举办夏日百花宴,广邀名媛淑女,就是要我从中挑一位妻子出来。”
“你就没一个看中意的?”还不懂得吃味,只是心里怪怪的。
“貌美贤良的淑媛不少,却没一个教我心生怜惜,更别说产生爱意了。”魅惑一笑,他的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低沉雄厚的男性嗓音轻轻敲进她心坎里“今年的围炉家宴,祖母旧话重提,一再追问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倒是说呀!当时,我心底自然而然地浮现小师妹的倩影!别个什么女人我都不要,我只要花弄晚!我突然明白过来,懂了自己的心意。”
他理所当然的悄悄收紧大掌,一股灼热包围着她的手,陌生的悸动缓缓地在她柔软的心间漫开,忘了要挣脱,只有红霞染上她白净的小脸,才惊觉自己对他竟起了羞涩的情绪,大师兄不再只是大哥哥,而是一个异性、一个男人。
“大师兄,我配不上你。”一片红晕的素净脸容平增娇色,依偎在他健朗宽大的胸前,不再那么自在,因为在南无春眼里,她不只是小妹妹,还是一个女人,这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
“为什么?”
“我身体不好,只会给人添麻烦”
“你又不是今天才身体不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病情,我自然不介意才会一直喜欢着你,喜欢到变成了男女之爱。”
真情流露的话语使弄晚清澈的眸子罩上一抹迷蒙,眼眶里所凝聚的水气瞬间决堤。“大师兄是大傻瓜晚儿根本不值得你动感情晚儿什么也不能给你还会生病好傻的大师兄大傻瓜人家会笑你”哽咽着叨念,布满泪痕的小脸却是一片感动之色。
“为了你,我情愿做个快乐的傻瓜。”他动情的更加搂紧她,恨不得把她完全嵌进怀里。“好不好一辈子陪着你傻傻的大师兄?晚儿,我明白这对你而言是太突然,但是,却已在我心里千回百转了许多年。你喜欢我吗?晚儿。”托起她尖润的下巴,低柔地询问她的心意。
回想这一路走来,大师兄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即使她病倒在客栈,耽搁了行程,他眸中闪烁着的是心疼与无限爱怜,而非嫌憎。弄晚的心一阵阵甜蜜,她点点头,承认自己心中的感情。
“我喜欢大师兄,除了师娘,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她垂下眼睑,害羞道。
虽然被排在第二位,他炯亮的眸底还是有掩不住的欣喜,反正师娘又不能跟他抢老婆,他有信心迟早会将弄晚的心牢牢地牵系在他身上。
“我好高兴!晚儿,我真的高兴你没有拒绝我,就算你只是喜欢我而没有爱上我,没关系,我有耐心慢慢等你开窍。”吻着她的眼,他动情地呢喃。
“大师兄开口闭口爱呀情呀,都不会害羞吗?真不像平时冷眼冷眉的大师兄呢!”弄晚羞涩地小声道。
南无春呢喃道:“冷情待世人,痴心恋弄晚。”
弄晚清滢的眸子泛着丝丝泪光“我不配的,大师兄,我不配的”他的深情厚爱令她铭感五内,但自己除了这一身病鼻,又能带给他什么呢?
“好傻的晚儿,只要你也真心待我。”他眼眸里刻画着深深的溺爱与眷宠之情。“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十五岁,及笄了,可以不用再压抑自己,正大光明的将你接过来,呵护着你、宠爱着你。”
“你这样值得吗?大师兄,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她又是欢快又是苦恼。
她认真的模样让他笑出声来,贪看她如玉温润的小脸,轻啄秀气的巧鼻,轻哑开口“我只愿看到你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是我最大的回报。”薄唇落下,攫夺了她那张惹他心烦意乱的樱唇。
温柔且噬人心神的亲吻挑动了她不解男女之情的初恋情怀,教她迷惘的眸中细细流动着初生的热情,迷乱的意志无力推开这炙人的缠绵,屈服于他狂野的唇齿囓咬与舌尖纠缠,像宿醉了般,娇弱的身子瘫软在他的怀抱里。
狂乱的心是不听使唤的快速,初吻的滋味羞红了雪白的小脸。
礼教已被拋之脑后,刚萌芽的爱情逐渐深植于心田,弄晚羞怯地垂下眼,怕看他灼热且深情的眸光,令她几乎不能喘息。
心乱了,只为大师兄而悸动不己,火热、羞怯又甜蜜。
“不喜欢吗?”小姑娘初初动情的模样美得不可思议,南无春的心不由自主的飞扬,偏还要坏坏地问上一句,笑看嫣红的双颊愈发红艳。
“大师兄好坏!”弄晚更不敢抬起脸来,火烧般的容颜益加往他怀里深埋。
得偿所愿啊!眼波流转,南无春端正贵气的面孔浮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暖玉温香抱满怀,人生得一红颜知己,夫复何求?
在这一刻,南无春是幸福的,并且下定决心要将这份幸福延续下去。
不计一切!
谁胆敢破坏他的幸福,杀无赦!
冷月高挂,寒星点点。
夜风徐徐轻拂,湖心的“冷香亭”灯火通明,十数名小厮婢女来往于九曲桥上,送来一道又一道的精致佳肴。
王府的奢华与气派,使阮非雪原已浇熄的冀望又悄悄萌生。
夏日沉闷没胃口?简单,移驾“冷香亭”用晚膳,清风拂送暗香,令人胃口大开,眼前的佳肴美馊更引人食指大动。
前呼后拥、呼奴使婢的生活,谁不想望?
这几天,徐家兄妹和阮非雪受到贵宾般的款待,由周易与寒德轮流作陪,游遍京城内外的名山胜景,吃遍各大酒楼的美食与点心,往往玩得乐不思蜀,忘了小师妹弄晚孤身一人在王府养病,游山玩水没她的份。
阮非雪一点也不同情她,反正她有双婢贴身服侍,医治她的罗桑儿也住在府内,随时可以陪她解闷。不知道的是,托言公事缠身的南无春,总是在他们出门不久,便回“随园”与弄晚作伴,还对弄晚吐露情衷。
南无春会对女人甜言蜜语?任谁也想象不到。
今晚除了师弟妹们,南无春还邀了南永真、南永倩、罗桑儿一道,让双方正式会面,免得哪天在王府中巧遇却相见不相识。
另有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便是武状元张鹤林,是老太君娘家的侄孙,向来与南无春交好,是可以说知心话的好朋友。
“不得了哇!无春,你的师妹一个个都是美娇娃。”张鹤林天性豪爽,有话直说,阮非雪的娇艳、徐悠萍的俏丽、花弄晚的弱不胜衣,各有各的美啊!
南永真哼一声。“哪里及得上我的心月?”在贵公子眼里,江湖儿女全是粗俗的,还不及一名歌妓风雅解语。
南永倩低喊“哥!”别把妓女拿到枱面上丢人现眼行不行?
罗桑儿更不甘寂寞,娇媚酥人的嗓音轻道:“张家表哥,把手伸过来我把把脉,看你是否肝肾两虚,导致眼花目浊,没瞧见第一美人就在你眼前。”
张鹤林哈哈大笑。“桑儿表妹,你美若天仙,无人敢否认,奇怪我怎么没有爱上你呢?”
罗桑儿媚眼一瞪。“那自然是你有眼无珠,心里只容得下古晴心一个,可叹佳人眼高于顶,又想当状元夫人,又舍不得角逐王妃宝座的机会。”
张鹤林有点拉不下脸。“你少胡说了!”
“我胡说?我是说错了你喜欢古晴心,还是弄错了古晴心明日就会进府小住三天,和其它几位大家闺秀一起参加夏日百花宴?”罗桑儿笑得千娇百媚,却又不怀好意。“因为我也是王妃后选人的其中之一啊!自然要弄清楚我的竞争对手有哪些人。”
张鹤林一脸难看,他也是听说了,才想打听一下。
南无春偏冷强硬的嗓音扬起“那是祖母的乐趣之一,老人家怕寂寞,找个名目让几位名门千金进府陪她解闷,与本王无关。”
扁棍一点就明,张鹤林笑逐颜开。
罗桑儿不依道:“表哥,你怎么可以破坏我梦想当王妃的希望?”
南永倩不屑道:“是姑姑的奢望吧!”嫁出去的女儿年轻丧夫,要守寡也该在婆家守寡,而姑姑却回娘家一赖便十多年,还指望女儿当上南郡王妃。
听说,若不是罗桑儿的个性不够贞静娴淑,姑姑原本打算将她送进皇宫,想凭美貌捞个贵妃封诰。
罗桑儿才不在乎她那副嘴脸,吃笑道:“我和南郡王是姑表兄妹,还有希望被选上,过过王妃的瘾,强过某个人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啰!”大家一起长大,要掀底,谁不会?
“罗桑儿,你”南永倩粉脸涨红。
南无春斥道:“要吵架,私底下去吵,别吵到我面前来。”转眼见弄晚脸色不太好,吩咐流霞将“银耳炖鹌鹑”送去弄晚房里,吃了润肺安眠。
阮非雪不想看大师兄对小师妹的体贴,装作有趣的问罗桑儿道:“这夏日百花宴是什么?是王爷的选妃宴吗?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罗桑儿笑道:“谁教表哥一直未娶,王妃之位空悬,加上外婆抱孙心切,便连续三年办夏日百花宴,把一些外貌佳、出身好的小姐召进府,在表哥面前晃过来晃过去,看能不能引得他大动春心。至于来的有哪些人?”沉吟了一下,她冲着阮非雪古怪一笑。
“比如古晴心,是我阿姨的女儿,她与这位张鹤林表哥算是青梅竹马,有情在先,张表哥还是一位武状元呢!可惜她依然不满足,又想当状元夫人,又舍不得南郡王妃的虚名。说来说去,南郡王是害人精,他早一日成亲,也好教那些痴心妄想的女人统统死心,乖乖去嫁该嫁的人。”
在说我吗?阮非雪瞇起眼,精致如玉的脸蛋泛起得体的笑容,她才不会傻傻的对号入座。
不过,从罗桑儿的描述中,那些即将人府待选的姑娘几乎全是老太君看中意的,不是她娘家的亲戚,便是王府的姻亲,亲上加亲的意味很浓。
阮非雪冷嗤,挑衅地对着弄晚盈盈浅笑。大师兄果然只能是大师兄,一回到南郡王府,他便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只能婚配贵冑仕女。就算大师兄怜爱小师妹又如何?顶多是当小妾的命!
阮非雪可是不屑为之。
弄晚有点茫然,眉间浮上淡淡忧郁,眼神缥缥缈缈地向夜空凝望。
“夏日百花宴”?老太君要选王妃?惊疑中,她一夜无语,只是一颗无措的心千回百转,直到某种异样的情绪跳入她脑海里,逼她问自己:万一大师兄真的娶妻了,她该怎么办?
星儿闪闪烁烁,就是不会回答。
眼看大师兄坐在王位上,完全是一副王爷派头,谈笑风生,威仪天生,不再蕴涵着无限宠溺的深情目光看着她,彷佛离他好远好远,她的心为之一紧,头一回尝到酸楚的滋味。
她有点明白了自己的天真,长年养病使她忘了世俗规范和门户之见。
但大师兄知道啊!应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才对。
既然如此,大师兄为何要向她表白,挑动她平静无波的心湖?
一抹微笑、一记轻吻,一个拥抱、一番情话润泽她的心田,莫非全是春梦一场?
她真的不懂。
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乱、这么痛?
她垂下螓首,无意识的绞弄自己的纤指,搅得自己头昏眼花,胸口窒闷涨痛,尝试要呼出那股闷气,却适得其反,左胸一阵绞痛
“呜”她捧心呻吟一声,意识开始抽离,身子软倒。
“晚儿?”南无春厉吼一声,奔向瘫软的弄晚,心痛得不得了,忙扶起她的身子,见她唇无血色,五官皱拧起来,他心焦如焚“晚儿,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大师兄我好痛心好痛”她气若游丝,接着晕死过去。
南无春忙将她拦腰抱起,厉声大吼“罗桑儿,你这该死的庸医,给本王滚过来!”发狂似的往“随园”奔去。
罗桑儿眉挑得飞高,她可是有骨气的,绝不滚过去,而是施展轻功,很有气质的衣袂飘飘而去。